第十一章 獵手與獵物

次日清晨，山洞中。

林凱掀開帶奶味的衣物，伸了個懶腰。

兩道黑眼圈沉甸甸地掛在眼睛下，疲憊神態盡顯無餘。

高體質可以降低精神力消耗，但無法在徹夜未眠的情況下憑空補充精神力。

疲勞的精神反而會拖累體力的恢復速度。

昨夜魔戒啊哦的歌聲不僅能有效防止睡眠，更像是某種精神攻擊，讓林凱覺得更加疲憊難熬。

此時的他沒有迎接新一天的喜悅與振奮，反而有點精神恍惚，思緒神遊天外：

唉……今天恐怕要走好多路……不想自己走路……有馬就好了……哪怕不能在馬背上睡覺……騎馬趕路也能輕鬆一點……馬兒啊……四條腿……四條腿啊沒有馬的話牛也……

牛？

林凱瞬間清醒了一些。

不是有貝蒂嗎？騎在牛背上不就不用自己走路了嗎？

昨天怎麼就沒想到可以騎牛！

可當林凱四下查看，卻突然發現，一直跟在自己附近的小奶牛貝蒂竟蹤跡不見。

他跑出山洞，繞了一圈，來到岩石巨獸左眼洞窟，也就是克羅斯的棲身之所。

克羅斯還在，氣色稍微好了一些，看到林凱急匆匆趕來，似乎神經有點緊繃。

沒有奶牛的蹤影。

貝蒂曾經從哥布林的弩箭下救過林凱一命。

不管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林凱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是會想辦法報答的。

這是他的本性。

「找動物的話，」克羅斯聲音沙啞，「大概往那個方向去了。」

克羅斯指著一個方向說，眼神有點奇怪。

林凱頷首：「多謝！」

隨後跑出山洞。

亂象地本就潮濕多霧，清晨時更是大霧迷幻，而地形又會悄悄改變。

貝蒂如果跑出太遠，或者時間太久，很可能會像翻入山澗后的馬車那樣，完全喪失可追蹤的痕迹。

幸運的是，順著克羅斯所指的方向，林凱很快發現一串蹄印。

沿著蹄印尋找，前方不遠處霧氣中浮現出一個黑影。

隨著林凱靠近，霧氣漸稀，顯露出奶牛貝蒂的身形。

他剛想呼喊貝蒂的名字，卻陡然止住腳步。

貝蒂嘴裡滿是青草，卻沒有咀嚼，只是獃獃地看著路旁的樹林。

眼睛一眨不眨，如同雕塑。

林凱順著貝蒂注視的方向看去。

山路之外樹木茂密，水汽瀰漫，一開始林凱並未注意到有什麼反常。

微風拂過，霧氣略微流動。

林間有很大一塊「霧氣」似乎紋絲未動。

龐大、灰暗，猶如森林之海中詭異出現的幽靈船。

樹枝斷裂聲響起，巨大灰影向貝蒂移動，逐漸清晰起來。

「igkunobi！」

一枚火球在半空中飛過，命中，灰影停下。

不好！

林凱急速後退，與此同時一點紅色光芒在灰白霧氣之後亮起。

千鈞一髮之際，他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后。

身體再次後退，拉開距離，保持大樹始終處於紅色光芒和身體之間。

紅光落在樹榦上，對著紅光的一側開始轉化為結晶狀，並且向整個樹身蔓延。

灰影此刻也終於從霧氣中完全顯現，竟然是昨天所見的那隻石化蜥龍！

它左眼上插著一支匕首。

匕首已經晶體化，但是這隻曾經不可一世的怪物那堅硬的左眼，也徹底碎裂，永遠失去了光芒。

石化蜥龍的右側前腿自膝蓋處斷裂，斷口參差。

右側中腿則是被斬下大半隻爪子，整個右側身體的主要重量全部集中在後腿上。

怪物相對柔軟的腹部，有一道狹長的傷口。

傷口極深，如外科手術刀口般精準遊走在結晶鱗甲最為薄弱的縫隙處。

腸子流出，拖在地上，但竟然似乎被什麼東西咬斷了。

不論是斷腿還是腹部的傷口，附近都有大量黑色血跡。

血跡已干，一叢叢新生的細小結晶起到了一定止血甚至是縫合傷口的作用。

這畜生竟然還活著。

當然，重傷加失血，這頭強大魔獸已到垂死邊緣。

如果不是傷口新生的晶體，恐怕早已流血致死。

石化蜥龍視線離開奶牛幾秒后，貝蒂晃了晃頭，隨後撒開四蹄，轉身飛也似的逃入森林。

林凱昨天就很奇怪，石化蜥龍的石化能力本質是釋放了一種衝擊波類的瞳術魔法。

這樣一來，理應時刻盯著它的眼睛才對，以便在魔獸使用石化能力時，可以第一時間尋找掩體或做其他應對。

就像克羅斯使用哥布林屍體做擋箭牌那樣。

但是，侏儒威爾卻提示公會成員不要近距離直視石化蜥龍的眼睛。

威爾搞錯了？

答案是否定的。

雖說任何人都會犯錯，但威爾身為代理會長，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

如今答案揭曉，這頭兇殘的魔獸其實有兩種瞳術能力。

一種可以被稱為「石化凝視」。

另一種可被稱為「麻痹凝視」。

石化攻擊是衝擊波類的，而麻痹攻擊則需要與石化蜥龍近距離對視才會中招，就像貝蒂那樣。

石化蜥龍鱗片和皮膚為晶體結構，但是內臟還是血肉。

它大概率不會吃晶體化的獵物。

從它昨天吃掉哥布林的屍體和襲擊馬匹時，並未先石化獵物就能看出來。

想吃掉獵物時，它會先麻痹獵物，然後一口吞掉。

石化能力則是對付強敵的手段。

單打獨鬥，只要被麻痹，就等於遊戲結束。

林凱與石化蜥龍之間相距約十米。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躬曲，不假思索轉身就跑。

怪物六條肢體中殘廢有二，且都是在身體右側，行動力已大不如前。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林凱從石化蜥龍口中救了貝蒂一命，就算報答了貝蒂。

現兩不相欠，之後則各憑天命吧。

至於克羅斯，林凱本就不虧欠對方什麼，反倒是克羅斯曾經狠狠擊打過林凱後腦。

看在貝蒂的面子上，林凱不會把石化蜥龍引到克羅斯那裡。

如果克羅斯還是被石化蜥龍發現，只能自認倒霉。

片刻后，林凱與石化蜥龍已經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霧氣被他迅捷的奔跑動作切開，向兩側散去。

穿過霧氣，前方突然出現一處凹形山壁，截斷前路，正是昨晚過夜的石化巨獸「哈爾瓦坎」那露在地面的頭部和一部分頸部。

就算林凱穿越后情緒出現些許問題，也還是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他逃跑時明明刻意避開小山的方向，可是亂象地竟然趁他不注意，悄悄改變了地形。

身形急轉，他卻見到了更加震驚的一幕：

石化蜥龍被火球不輕不重地燙了一下，又錯失牛肉大餐，暴怒異常。

它全然不顧傷口再次撕裂的痛楚，腹部著地，扭動長大軀體，蛇行前進，竟也有使用六肢奔跑時六七成的速度。

所過之處草開木斷，留下又寬又長的蜿蜒血跡。

林凱無意與此怪物正面對敵，憑藉速度，跑動中繞向自身右側，正好是怪物瞎掉左眼形成的視覺盲區。

石化蜥龍僅剩的右眼中紅光爆漲，竟比之前車隊初見時釋放的紅光更為強盛，好像是某種大招。

哪怕林凱沒有正視怪獸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一股衝擊高速襲來。

聲勢之大，大片野草紛紛倒伏向林凱方向，並在石化作用下結為尖利晶體劍刃。

樹葉震落，嘩嘩作響，尚在半空之時便化作比剃刀還鋒利的結晶碎片。

在衝擊波的席捲之下，碎片相互碰撞，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一齊射向朝林凱。

林凱步伐一滯，撲向附近最粗壯結實的一株大樹後面。

緊接著就聽到一陣狂風冰雹般的稀里嘩啦。

無數樹葉所化的結晶飛刀海嘯般拍打在樹木與山壁之上。

有的四散飛射，有的深深釘入樹榦或岩石中。

小腿一麻。

低頭看去，一枚打在石頭上的結晶樹葉反彈回來，深深扎在他的右小腿側。

此時遲到的劇痛才傳入他的大腦。

魔戒啊哦痛心道：「啊，主人的身體。」

林凱沒時間聽魔戒感慨，手捏住樹葉兩側，毫不遲疑一拔，鮮血噴出。

雖然樹葉留在傷口裡可以一定程度上暫時起到止血作用，但是會大幅度阻礙行動力。

他小心從樹后探出頭，避開與石化蜥龍的眼睛直視。

只見發出剛才那一擊之後，石化蜥龍眼中的紅光減去大半，已然十分微弱。

而剛才的強力石化衝擊波不僅令正面擊中的草木岩石統統石化，還在樹榦上憑空凝結出無數晶體尖刺。

尖刺長短不一，在樹木間形成一張結晶包圍網，將林凱兩側退路徹底堵死，困在山坳中。

經過剛才一段距離的腹部滑行，石化蜥龍的腹部傷口再次被撕裂。

更多腸子湧出，拖在地上。

見林凱已經被困住，怪物並未冒進，而是用僅存的肢體撐起身體，盯著獵物，開始謹慎地一步步向林凱移動。

也許是覺得腸子礙事，怪物竟然甩動尾巴，用上面的骨刺挑起腸子，看了林凱藏身的大樹一眼之後，扭過巨大的頭顱，利齒對著腸子一口咬下。

隨後迅速甩頭，再次盯著林凱的方向，嘴裡大口咀嚼起自己的內臟來。

林凱看到這恐怖的場景，呼吸沉重，身體有點僵硬，他低頭問魔戒啊哦：

「有什麼好辦法么？」

「還能怎麼辦？要麼等死，要麼拚命……」

「那就拚命！」

不等魔戒說完，林凱已然從樹后躍出，避開石化蜥龍的目光，向另一棵樹狂奔。

腿上的傷口噴出更多鮮血。

奔跑過程中，林凱念出了那句齣戲的霜魂輕語啟動咒語之一：

「極寒特妹的噴射-強化版！」

經過昨夜一晚的自動充能，冰戒已經回復三次使用次數。

一股寒冰能量伴隨著炫光從林凱的左手噴出。

這個魔法好處就是能籠罩正面120度左右的錐形範圍，不需要特別瞄準。

極寒噴射正中怪物的面門，它周身晶體鱗甲上立刻蒙上一層冰晶。

原本灰色渾濁的結晶骨刺此刻顯得晶瑩玲瓏，空中再次落下大量凝結成冰渣的水氣。

魔戒啊哦驚呼：「小心！這傢伙冰抗性特彆強！」

彷佛在印證啊哦的話語，石化蜥龍身上覆蓋的冰層頃刻間出現裂痕。

緊接著大片冰層崩裂，怪物怒不可遏，不再逡巡。

長尾一擺，一瘸一拐向林凱所在方向奔來。

「笨蛋！」魔戒啊哦大喊道，「你把它的傷口都凍上了！」

「閉嘴！」

林凱從樹后探身，口中連連念咒igkunobi。

接連向石化蜥龍的頭部射出了三枚火球。

火球精準命中怪獸的面部。

它使勁晃了晃碩大的頭顱，前進的勢頭並未受到多大影響。

一路遇石崩石，遇樹折樹，與林凱距離拉近到十米。

巨大的體型顯得格外駭人。

林凱再次從樹后探身，投出五六枚火球，命中怪物右前腿和右中腿的斷口。

其中一枚火球甚至趁怪物搖擺身體之際，不偏不倚地從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命中了怪物腹部傷口。

火焰融化了傷口附近寒冰，造成的高溫則貼著地面升騰起陣陣水霧。

石化蜥龍傷口被攻擊，身體終於停下，隨後於霧氣中一步步逼近。

這次明顯小心很多，但是壓迫力卻更勝之前。

而林凱卻在樹后單膝跪地，捂著腹部，一陣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