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綠洲
小魚號飛船緩緩飛行在綿延數萬公里的碎石帶里，漸漸靠近荒蕪的地球。
舷窗外，巨大的地球懸在頭頂，呈現出沙黃的顏色，被沙漠覆蓋的表面寸草不生，沒有高山、沒有湖泊、沒有河流，沒有森林和大海，只有無盡的沙漠和被狂風捲起的滾滾煙塵。百年前被炸得粉碎的南北兩極，露出地表的暗紅色岩漿還在不停翻滾，放出大量的熱量炙烤著整個地表。
唐玉蜓駕駛飛船小心翼翼地躲避著碎石，抽空看了眼常焰秋，那少爺只是呆坐著閉目養神。飛船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儀器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地球，我以前看過一個洋人畫的東西之後才知道，」唐玉蜓想打破尷尬的沉默，隨口說道，「腳下的大地竟然是個球，一個大到難以想象的球。」
「那是小孩子都知道的東西。」常焰秋閉著眼說道。
「也許吧。」唐玉蜓繼續說，「不過我的那個球跟眼前這個很不一樣，我那個球有高聳入雲的雪山，青翠寧靜的森林，廣闊湛藍的大海。也有撕裂一切的狂風暴雨，劈開天空的雷霆閃電，我們以為那是老天爺在發怒。」
「幼稚。天就是天，怎麼會是爺，又怎麼會老。」常焰秋說。
「那是對自然的敬畏。」唐玉蜓指了指舷窗外的廢星地球說，「那份敬畏沒有了的話，就變成了這樣。」
常焰秋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再搭話。唐玉蜓描述的那些景色，他只在歷史資料里看到過一些，他覺得很壯闊的畫面，就當作招攬遊客的廣告畫，在蠍峰娛樂城的天幕上循環播放。但他一直只把那些畫面當作某種藝術品，從未想過走進那畫面會是什麼感覺。
飛船里響起提示音，程旭的聲音傳了過來。
「老唐，常少爺，你們很快就要進入大氣層了，最好把安全帶繫緊點。」程旭說道。
「不就是會抖抖嘛，還要專門提醒。」唐玉蜓不在乎地說。
「不要小看抖動噢，馬上你們就越過卡門線了，希望那艘飛船在製造的時候考慮過降入大氣層的情況。」程旭說。
「卡什麼門？門會卡住？」唐玉蜓問。
「就是一條看不見的線，是地球大氣層和宇宙空間的分界線。你們降落的過程中會大量發熱劇烈抖動，通訊設備也會暫時失效。如果飛船沒有做過針對性設計，整個飛船很可能散架，你們就會被燒成灰。」程旭說。
「哇糙！你不早說！」唐玉蜓聽到這裡有點慌。
「祝順利。」程旭說完切斷了電話。
「喂喂，兄弟！那我該怎麼辦啊？喂！」唐玉蜓連忙呼叫，程旭卻沒有應答，氣得他罵道，「龜兒子！說話離譜子，你娃彈綁子，說話帶霸字，牙黃鼻夾屎，溝子長顆痣，癆騷裝樣子，胎神瓜娃子，一副批……」
常焰秋還是閉著眼，但很明顯在害怕，他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抓著椅子兩邊不停發抖。唐玉蜓無意間看到他那個樣子，頓時心裡不慌了，反而直想笑。
程旭這個騷包，肯定是故意嚇唬人呢，唐玉蜓在心裡哈哈大笑。
飛船終於穿過了碎石帶，唐玉蜓調整飛船姿態繼續下落。他們頭頂上的無數碎石好像被一條看不見的屏障擋住，再往下是晴朗廣闊的大氣層，偶爾有幾顆隕石穿越屏障，拖著火焰和黑煙向地面落去。
「抓緊了，少爺。」唐玉蜓假裝很緊張地說，「我是頭一次在地球降落，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老天爺保佑吧。」
常焰秋哼了一聲。
很快，飛船進入大氣層，下落的方向冒起白色的煙霧，緊接著外殼漸漸變紅、起火燃燒，像一團火球砸向地面。
飛船內部各種報警聲此起彼伏，強烈的震動幾乎要把所有東西都甩飛起來。飛船的人造重力系統無法抵擋強大的地球重力，整個船體都在被兩個重力來回撕扯、上下顛簸。
唐玉蜓死死摳住椅子的把手，咬緊牙關忍受著難熬的超重效應，感覺自己一會兒被壓成肉餅，一會兒又被拉成麵條，整個人都被搖成了一杯奶茶。
他用盡全力抬起眼皮看看常焰秋，那位一直保持著冷峻表情和鋒利眼神的少爺面部痛苦扭曲，竟然好像還嚇哭了，飆出兩行眼淚，這讓他感到無比開心。
難熬的幾分鐘過去后，飛船恢復了平穩。唐玉蜓向舷窗外望去，只見頭上是湛藍的天空，腳下是茫茫的沙漠，遠處一團沙塵暴在天地間肆虐，沙團內不時亮起道道閃電。
常焰秋連忙把臉一擦，用冷淡卻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到了嗎？」
「感謝老天爺，總算熬過來了。」唐玉蜓說，「這個地方太大了，我得等我兄弟發坐標過來。」
「哼，老天爺？」常焰秋冷笑道，「那就感謝老天爺吧。」
飛船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上空飛行，唐玉蜓打開掃描裝置仔細搜尋地面，一個小時過去卻沒有任何收穫，地面上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乖乖，就這環境，那個科學老頭還想搞綠化，怕是一顆豆子都種不活吧。」唐玉蜓看著沙漠說道。
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飛船的通訊設備恢復了運行，程旭的聲音在船艙里響起：「老唐，你們挺過來了，真不錯。剛才我一直在掃描地球表面，暫時還沒發現衛青原的蹤跡，你也知道，地球太大了，搜起來比較困難。不過我在地表發現一處陽光反射異常的區域，我把坐標發給你，你可以去看看情況。」
唐玉蜓把坐標輸進導航系統，導航畫面中顯示，那裡是一條長達上百公里的裂谷，高聳的懸崖將沙漠從中撕開一條口子，看不到那裡究竟有多深。
相對於外面沙漠上無法躲避的烈日和到處瀰漫的沙塵暴，這條裂谷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如果有外來者到這裡，躲在裂谷中至少不會被太陽晒成肉乾或者被沙塵活埋。
「去看看嗎，少爺？」唐玉蜓側過腦袋問道。
剛剛還向舷窗外張望的常焰秋髮現唐玉蜓在看他，連忙閉上眼睛說道：「你帶路就行了。」
唐玉蜓駕駛飛船向裂谷飛去，一路上又遇到幾個規模很大的沙暴團，其中一個甚至旋轉著向他撲過來想要把飛船吞噬，唐玉蜓連忙把飛船拉高，從高空越過了沙暴。那沙暴團中激起長長的閃電，隆隆的雷聲傳到了船艙里。
「那是什麼聲音！」常焰秋問道。
唐玉蜓聽得出他在努力掩飾著緊張情緒，心想這位少爺從小沒見過「天氣」這種東西，會對打雷閃電感到恐懼也算正常，如果換了太空城裡其他的普通人，可能已經被嚇崩潰了。
「打雷。」唐玉蜓說，「以前我只見過烏雲打雷，沙暴打雷也是第一次見。」
常焰秋見唐玉蜓表現得如此從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讓唐玉蜓發現自己那麼慫。
飛船到達裂谷上空，強烈的光線和揚起的風沙遮住了裂谷內的景象，唐玉蜓只看到裡面黑乎乎一片。他小心地操縱飛船下降，慢慢沒入裂谷兩邊懸崖的陰影中。
裂谷內部的情況和外面完全不同，兩邊的懸崖都是黑乎乎的巨石，像被刀斧劈開一般垂直向下，山勢非常險峻。再往下降落，大概降了三四百米深，漸漸看到了裂谷底部的地面，到處是巨大的黑色亂石，不見一粒沙子。
唐玉蜓打開飛船的掃描裝置，尋找能夠降落的地方，飛船顯示前方不遠處水潭的岸邊地勢平坦可以降落。
「太好了，終於找到能降落的地方了。少爺，我們就降落在前面的水潭旁邊。」唐玉蜓開心地說道。
「水潭是什麼？」常焰秋問道。
「水潭就是一片水……哎？水潭？」唐玉蜓突然驚叫道，「這裡有水潭！」
他沒想到在這片廢星地球的無盡沙漠中竟然有一處水潭，簡直就像在地獄中發現了天堂。那片水潭碧綠、清澈，靜靜的沒有一絲波動，不知是不是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水潭的岸邊有一片布滿小石子的平坦空地，唐玉蜓把飛船穩穩降落，然後沖向艙門旁的宇航服，剛把頭盔抓到手裡，猶豫了一下又扔在旁邊，直接打開了艙門。
一股清涼的微風吹拂在他臉上。
好舒服啊。多少年沒有體會到自然風的感覺了。他踉蹌著跑出艙門，向水潭撲去。
常焰秋見唐玉蜓慌慌張張跑出飛船，心裡疑惑這個傢伙著急去幹什麼，於是站起來走出艙門，眼前的景象讓他震驚地瞪圓了雙眼張大了嘴巴。
裂谷兩側高聳的懸崖中間透出一片細長的藍色天空，偶爾飄過幾縷細沙，天空的倒影映在碧綠的水潭中，水面漾起層層波紋，唐玉蜓在水邊奮力撲騰，濺起雪白的水花。
「少爺，快來看，這就是水潭！」唐玉蜓大聲招呼著常焰秋，然後一頭扎進水裡咕咚咕咚狂飲好幾口潭水，再把腦袋一甩露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濕潤甘甜的空氣，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好水，好水啊！」
常焰秋卻一個字都沒說。
「少爺，你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吧，你不說兩句……」唐玉蜓還沒說完，就感覺氣氛不對，他猛地轉過頭，發現常焰秋舉起雙手，一動不動地站著。
常焰秋的身後，圍著一群穿著粗糙爛布表情兇狠手持古老槍械的人，正在惡狠狠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