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短相思

第50章 短相思

楊宗眼不斜,耳不聞,手執花澆從水桶里舀了瓢清水,不急不緩地澆著,一滴水也沒浪費,全撒在開得盛的君子蘭上,很是怡情。

他不咸不淡道:「能說會道那是他的本事。」

可不是誰都有一顆玲瓏心。

莫嘆常最看不起的就是光會耍嘴皮子的人,吹鬍子瞪眼道:「什麼李少保獨得八斗,我看這內閣的才氣,他晏淮瀚就得佔滿十斗。」

「今日火氣這麼大,講出話也文化了些。」楊宗知道莫嘆常素來愛恨曾明,鬨笑著回頭瞧了他一眼。

「現在的人,都喜歡嘴巧的,為官的,從軍的,做商的,」莫嘆常心裡堵著口氣,將碗里的酒飲盡,接著擦拭了下嘴角,「都得會討人開心才行,對實打實做事的反倒看不見。」

聽著莫嘆常憤懣的聲音,楊宗短促眉微擰,放下手裡的花澆,轉身進到室內,定睛打量了莫嘆常片刻,問道:「晏淮瀚也不是第一天這樣,你這老頭今天哪來的醋勁?」

莫嘆常站起身,從楊宗的身側走過,他伸手指了指下面,目光沉冷,像是沙場上浸血的老刀,指點江山,「李靜,是楚王的人,半年之內一路晉陞到太保。」

他的指尖偏了偏,「他晏淮瀚,有什麼本事?年不過三十,一個弄臣也敢跟你這個大學士平起平坐,在京城東市開了家字畫店,賣的都是贗品拙跡,生意卻好的不行!隻手遮天,簡直目中無人!」

莫嘆常帶著厚繭的手指抬起,指到遠處的囚月亭,憤憤道:「那,南蠻來的商人,一身的庸脂俗粉氣,現在連販夫走卒也能進得了這曲鈺園,這……這都算什麼事?!」

楊宗的視線隨著他的手移動,眯著眼定在囚月亭攢動的人影上,須臾,他又緩緩抬步走過去,隔著厚厚的衣裳拍在莫嘆常的手臂上,將莫嘆常的手撥下來。

「寵柳嬌花,雅俗共賞,這就是一個遊園會而已,辭冬迎新而已,何必上綱上線?」楊宗的聲音壓下了點,湊到莫嘆常的耳際,喊他的字,「伯玉,不要這麼激動,在陛下面前莫要再失了做臣子的本分。」

楊宗的聲音醇厚,像是藏書里最底層壓著的史書,說出話也帶著封塵的鏗鏘有力。

雖有時政見不同,但楊宗和莫嘆常都是從白衣走到現在,一路有拉過對方一把,也有大打出手過,到如今算是惺惺相惜的情分。

莫嘆常不禁疑問:「陛下究竟想幹些什麼呢?」

楊宗的手拍在莫嘆常的肩膀上,莫嘆常早年征戰沙場,肩上有傷,楊宗也只是輕輕拍了拍。

莫嘆常看著楊宗搖頭,不明所以,他感慨道:「永叔啊,你是三朝老臣,連你也摸不清這位新帝嗎?」

楊宗的棕褐色的眼球辨不清神色,看著威嚴,他站直身體,手背到身後,像是無奈,臉上的笑意味不明:「老咯,咱先管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吧,伯玉,不管是誰,都莫聽讒言,陛下有陛下的打算。」

兩人在閱台上看了會兒,接著屋內的樓梯傳來腳步聲,又輕又緩,兩人同時回頭,來者微微福身,嗓音溫溫柔柔,「爹爹好,莫伯伯好。」

「囡囡,過來。」楊宗眉間的沉鬱散開,染上舒心的笑。

楊逑儀一身縷銀百蝶穿花青藍綢窄裉襖,外罩月白繡花小披風,下著翡翠縐裙,眉目清明,儀容不俗,一點艷色花鈿,妝容端莊,一雙巧盼的荔枝眼,看人時總是嬌怯,自留三分情,端莊有禮。

她聞言點點頭,走到自家父親身側,步伐輕且慢,裙擺下的繡鞋露出來,好似生蓮。

「爹爹叫我來何事?」

楊宗帶笑,看著站定在面前的女兒說道:「一會兒春宴開場,我囑咐你的曲子練得怎麼樣了?」

楊逑儀半垂著首,嗓音柔細,「曲子女兒練習了半月有餘,爛熟於心,琴我已經叫畫扇帶過來了,今日定不會出差錯。」

楊宗瞭然,很是放心,又道:「今日出來遊玩,但是抄經不能少,找著日子也要補起來。」

楊逑儀又乖巧點頭,「是。」

下面傳來幾聲躁動,接著就安靜下來,門口走進來幾個太監,他們站立著門口的兩側。

片刻的時間,曲鈺園的眾人便都走到門前,依據官職的大小、地位的高低排列在兩側,眾人聽著外面往內的動靜,俯首叩拜,「恭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遲奚祉一襲深藍色緞面常服,金絲線紋上夔龍紋,張牙舞爪間還拓有日月星辰,鳳眼薄唇,血痣如火,容貌妖美,神情卻很是淡漠,硬生生讓人止住心中的邪念。

年輕的帝王氣度貴雅沉凜,在春色中卻顯得冷冽,上位者的壓迫感寒氣逼人。

遲奚祉輕輕揮了揮手。

「陛下,鮮花餅和綠酒都已備好,隨時可以開席。」李靜走近兩步,俯首說道。

遲奚祉很是隨意掃了他一眼,輕頷首便徑直往樂壽堂里走去。

春日宴的主角到了,整場宴會的中心自然而然跟在他的身上,眾人隨著遲奚祉的腳步往堂內走。

晏淮瀚也準備跟上去,卻被李靜拉住,他回頭挑眉看著李靜,問:「李少保這是何意?」

李靜神色略微疑惑,他揣摩不透,朝晏淮瀚問道:「——陛下是何意?」

晏淮瀚高深莫測地瞟了他身側人一眼,將手裡的摺扇甩開,輕晃了兩下,神秘講道:「還有主角沒有到場,怎麼開戲?」

說完,他便快步走開了,跟上前面的人群。

——

曲鈺園大門外。

元知酌掀開馬車的帷幔,她垂著腦袋,珠簾紗帽將她的容顏遮去七分,還未下車,一雙大手便伸在了她的面前,她抬眼看過去,是一個溫潤似清湖的面孔。

元邑樓仰望著馬車上探頭的人兒,珠簾玉幕,美人如花隔雲端,他想起兩人還不曾謀面,又覺是自己動作太過唐突冒失了,他笑得柔和,唇瓣微啟,解釋道:「小妹記得我嗎?我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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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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