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兩頭蒜

自打老陳頭兒去世后，老羅家二大媽精神狀態一直不好。開始在家又哭又鬧的，後來去安定醫院住了些日子，經過治療，人好多了。就是木木獃獃的。我媽偶爾有時間去她家陪她待一會兒，但是總感覺她跟失了魂兒似的。也說不好哪兒不對，反正就是不對。

我們村兒那段時間，經常半夜聽見外面的街上有女人哭，聽說有人在門縫裡看見過，是一個白衣女鬼在我們村子的各個衚衕穿梭飄蕩。

我那時候一直懷疑那女鬼不是鬼，是人，甚至我一度懷疑是老羅家二大媽。

直到這天，我爸過生日。地出溜兒叔叔買了一扇排骨給我們家，我媽燉了一大鐵鍋。就是農村那種大鐵鍋，滿滿一大鍋排骨燉粉條。於是我媽就叫我去請郭老爺來我家吃排骨。

我騎著車就奔著郭老爺家來了，遠遠的就看見他們家門口停著兩輛自行車。看來是有人去他家了。我也把自行車放在了門口，跑了進去。

郭老爺家堂屋裡有三個人，除了郭老爺之外，還坐著老羅家二大爺和二大媽。

「誒～二大爺，二大媽。」我趕緊跟他們打了招呼。倆人看見我來了也挺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媽燉了一大鍋排骨，讓我來請郭老爺過去吃飯。」我連說再比劃，開心的說道。郭老爺笑著從桌子上的袋子里掏出來一個桃子遞給了我。

「哦哦哦。看看，我們本來還打算請您去家裡吃呢。」老羅家二大爺對郭老爺說。郭老爺笑了笑，擺了擺手。

「大寶兒，你先去外面玩會兒。我們跟郭老爺說幾句話。」老羅家二大爺對我說。

「哦。好。」我拿個桃子出了屋子，從水龍頭那裡洗了洗桃子，然後來到了院子里那棵大樹下面，等著他們。

老半天，就看見他們幾個都走出了屋子。郭老爺背著走，往外面送他們。到了門口，老羅家二大爺轉頭還是在跟郭老爺低聲的說著什麼。

郭老爺搖了搖頭，看著他們兩口子說道：「我說了，以後不看了。下次你們不要來，也不要拿東西。拿東西我也不給看了，我歲數大了，看不了了。這次。。。」郭老爺看了看坐在樹下吃桃子的我，笑了一下。

「這次我們大寶兒吃了你拿來的桃子，我就點給你一句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欠了人家的，還給人家便是了。本來事情也沒那麼複雜，你媳婦這病在心裡。」郭老爺慢悠悠的說道。

老羅家二大爺和二大媽相互看了看，很驚訝的樣子，但是都沒說話。隨後和郭老爺告了辭，然後騎著車走了。

郭老爺叫我把屋裡桌子上那袋桃子拿出來，放在他的破三輪上。然後戴了那頂都曬掉色的破帽子，騎著破三輪跟著我一起奔我們家。

「郭老爺，你鎖好門了嗎？」我叮囑著。郭老爺笑著說：「沒人來偷，家裡沒有值錢的了。」

「郭老爺，您丟那畫找回來了嗎？」我又問。郭老爺看了看我：「嗯，快啦！」

我們爺倆一前一後的往家走，郭老爺果然是年紀大了，又是大病癒后，看著他騎那輛破三輪，嘎呦嘎呦，兩條腿蹬起來不僅慢，看起來特別的費勁。

「郭老爺，要不然我把自行車先停路邊，我騎三輪帶著您吧。」我主動說道。

「不用，你不要心疼我。這自己騎騎三輪還能練練腿腳。如果不練，身體就會越來越不聽使喚啦。」聽郭老爺這麼說，我覺得似乎也有道理。

「歲數大了，腿腳不方便了。不能像你們一樣，又蹦又跳了，都走不了大步子了。不光是騎車，幹什麼都慢了。」郭老爺就這樣慢慢悠悠的朝我家騎來。我呢，騎一會兒，停一會兒，陪著他。

到了我們家，郭老爺把車斗里的一大袋桃子拿了起來，遞給我媽，說是給我和小寶兒吃的。我媽把郭老爺攙進了屋子裡，我給郭老爺沏了一壺茶，打開了電視機，郭老爺坐在桌子旁一邊看電視，一邊慢悠悠的拿著茶杯喝了起來。

郭老爺這一壺茶還沒喝完，就聽見我們家大門響。我還以為是我爸下班回來了。結果跑出去一看，是老羅家二大爺。

只見老羅家二大爺探著頭往院子里喊著我媽，我媽急忙從廚房跑了出去。

「郭大仙兒來你們家了吧？」二大爺問。

「嗯。。。你怎麼知道的？」我媽挺意外。我也跑了出去，看著二大爺問：「您不是剛從郭老爺家回來嗎？怎麼又找郭老爺啊？！」

「啊，是，是。我想跟他說兩句話。」老羅家二大爺表情有些尷尬。

「哦，在屋裡喝茶呢！你進去找他吧。」我媽說著，就指了我一下。我趕緊領著他進了屋。我媽則是回了廚房繼續忙乎去了。

「郭大仙兒，我又來麻煩您了。」二大爺一進門，就點頭哈腰的和郭老爺打著招呼。

「怎麼了？」郭老爺抬頭看著他，問道。

「這個。。。這個。。。」老羅家二大爺用眼睛瞟著我。

我一看，這是嫌我礙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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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聊著，我去幫我媽摘菜。」我找了個借口就出了屋子，我來到廚房，端著我媽洗好的豆角，就坐到了我們家的窗戶根兒底下，一邊摘著，一邊豎著耳朵聽著裡面是對話。

老羅家二大爺說：「您看，這事兒怎麼弄？人現在都沒了。您說我們想還也沒辦法還啊？！還給誰？還給他兒子？也摸不到影子啊！還是勞煩您給我們指點一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郭老爺問。

「嗨！就是我們家那口子，有一天晚上聽到隔壁老陳頭兒鑿牆鏟地的聲音。動靜太大了，她受不了啦，就跑去找老陳頭兒理論。那大黑夜的，也看不清院子里的人。嚷嚷了兩句，就轉身想出來，結果摸他家大門框的時候，就摸到了他們家大門框裡面掛的兩辮大蒜。也沒多拿，她就順手掰了兩頭，想著我們家正好沒有蒜了，就拿回來吃了。」老羅家二大爺描述著事情的經過。

「我們倆日子過得是比較緊巴，可也不是那偷偷摸摸的人，您說，咱們農村，誰家沒蒜了，掰鄰居家兩頭蒜，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吧？！您這覺得是這兩頭蒜的事兒嗎？」老羅家二大爺追問道。

「你們再想想，如果沒有別的，那肯定就是這個。」郭老爺喝著碗里的茶水，淡定的說。

「真沒別的了！雖然是鄰居，自打他家老伴兒死了，我們這麼多年沒怎麼打過交道。老陳頭兒那個人不行。」老羅家二大爺言之鑿鑿的說道。

「既然沒別的，那就是這兩頭蒜唄。」

「那，您說這兩頭蒜我怎麼還回去？您看，我這還帶來了。」說著老羅家二大爺從兜口裡拿出兩頭大蒜。

郭老爺看了看老羅家二大爺手裡的蒜，哼笑了一下說道：「你還怪大方的。」

二大爺趕緊點頭哈腰的說道：「是是是，確實是。這個是我們家裡最大的兩頭蒜了。」

我在窗戶底下忍不住笑了，二大爺真傻！郭老爺這是反話，明明是在諷刺他呢。他怎麼聽不出來呢？！

「你拿人家兩頭就還兩頭啊？那人家同意嘛？」郭老爺問他。

「啊？那您是什麼意思啊？」老羅家二大爺問。

「我的意思，你大方點，去集上買兩辮子大蒜，還給人家。」

「兩辮子？兩掛？那麼多？！」老羅家二大爺有點驚訝，便問道。

什麼是兩辮子大蒜呢？我來給城裡的姑娘普及一下。我們小時候，附近很多地里都會種大蒜。等到夏天採好大蒜裡面的蒜薹之後的兩個星期。大蒜的秧苗開始黃了，人們會把大蒜連根拔起，有時候會晾在院子里半天，等大蒜的秧苗變軟，蔫巴了。就會把它們碼放整齊。編著大蒜的秧苗，就像小孩編辮子一樣，分成三股，編成麻花辮。一頭一頭的，把大蒜連同秧苗一起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掛在門框上或者是屋檐下。等吃的時候就用手一扯，上邊的大蒜就被扯下來。

按照老羅家二大爺的描述，老陳頭兒家的大門框裡面掛了一辮子大蒜。老羅家二大媽那天晚上因為嫌太吵，跑去他家門口和他理論。因為夜太深，裡面也沒人回應。二大媽聽到裡面沒了動靜，就想轉身回家。結果手扶著門框的時候，就摸到了那辮子大蒜。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拽下來兩頭拿回了家。

後來警察過來調查證實，老羅家二大媽去的那晚其實老陳頭兒已經上吊身亡了。所以可能二大媽被嚇得夠嗆，又因為當天拽了人家兩頭蒜，心裡有鬼。就一直疑神疑鬼的認為老陳頭兒的鬼魂被她帶進家裡來了。因此病由心生，所以就魔怔了。

老羅家二大爺帶著二大媽找到郭大仙兒，想讓他幫忙給二大媽收收魂。但是郭大仙兒沒同意，但是點給他們兩句話，告訴他們是拿了人家老陳頭兒的東西，讓他們儘快還。

兩口子回去一合計，除了那兩頭蒜，也沒拿過什麼。他倆甚至都不敢相信，鬧騰了這麼久就是因為這兩頭蒜。於是老羅家二大爺知道郭老爺被我請到了家裡，就揣著兩頭蒜來我們家詢問，如何把這兩頭蒜還回去。但是他沒想到，郭老爺說兩頭太少。叫他去街上買兩辮子，就是長長的兩大串兒。

老羅家二大爺聽說要還兩辮子大蒜，略有猶豫，這也能理解。畢竟他們家的日子過得是特別的細。

「你看看，你要是捨不得你媳婦，就去買。捨得你媳婦，就別買。反正，這兩頭蒜還不回去。」郭老爺慢條斯理的說道。

「行！那！一會兒我去街上買！」老羅家二大爺說這話的時候，還有點咬牙跺腳的感覺。

「那什麼時候還呢？」二大爺追問道。

「什麼時候拿的人家的，就什麼時候還。」

「夜裡？！那，怎麼還呢？」二大爺又問。

郭老爺喝了一口茶水，嘆了口氣，說道：「綁個紙條，寫上『奉還』二字，隔牆扔進院子里去。」

老羅家二大爺聽到郭老爺的指點后，千恩萬謝的走了。我媽從廚房出來還留他一起吃飯，他謝絕了，說著急去街上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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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著因為兩頭蒜，還回去應該就沒事兒了吧。沒成想，因為還這兩頭蒜，差點兒要了老羅家二大媽的命。。。

就是在我爸生日這天，我媽請來郭老爺，中午和我們一家四口在我家吃的排骨，和我爸喝了點小酒。午飯過後，郭老爺就騎著破三輪迴家了。

別看中午人少，到了晚上我們家可就熱鬧了，我爸的好兄弟，整整來了十多口子，都是來我家吃飯喝酒給我爸過生日的，一張桌子愣是沒放下。我媽又去老黃家借了個飯桌子回來。

我媽也是真能幹，一個人做了滿滿兩桌子的飯菜。看著我媽累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我都心疼。不禁吐槽道：「媽！你太慣著他了！每年過生日都招惹這一大堆人來咱們家，又吃又喝的，還把屋子造的亂七八糟。」

我媽則是瞪了我一眼，不高興的說：「你爸一年到頭的幹活，那累受的比誰都多。一年就讓他高興這麼一天，你都不能忍啊？！都沒用你幹什麼，你少在這裡挑事兒！」

哼！我倒是成了挑事兒的人。

不過看著我爸這些兄弟在一起，大家舉杯暢飲，開心的要命！一起吃飯喝酒吹牛逼。一人一根兒煙，一根兒接一根兒。我們家瞬間屋子裡就雲霧繚繞，讓人喘不過氣來。小寶兒一直興奮坐在飯桌子上和那些個叔叔吃飯侃大山。我聞不了煙味兒，就扒拉了一大塊豬棒骨，拿著個板凳，走到在院子里坐著小板凳吭吭的啃了起來。埋頭啃得正香的時候，突然又來了一個人，騎著自行車直接進了我家大門。

我抬頭一看，「嘶。。。。。。黃磊哥哥？！」我呆若木雞的看著他。他怎麼來了？我天，不會也是來給我爸爸過生日的吧？！

黃磊一身便衣，把自行車支在院子里，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屋子裡。回頭問我：「這麼多人，你爸在呢吧？」

我使勁的點了點頭，看了看我手裡啃的正香的大棒骨，舉起來問他：「你吃嗎？」

他沒搭理我，就直接一掀門帘子進了屋子，喊了聲「二哥！」「嗷～～～～～～」他一進屋我就聽見我們家屋子裡頓時都沸騰了，一堆人起著哄，大笑聲此起彼伏。

晚上都十二點多了，他們才散，都喝的東倒西歪的走了。有個叔叔，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就直接睡在我家廂房了。黃磊估計也是第一次見這陣仗，直接被我爸這群哥們兒給灌趴下了，趴在我床上就睡著了。

本來我是應該回姑奶奶家睡覺的，可是那不是有黃磊嗎？！我捨不得走啊！也跟著他們生生耗到了晚上十二點多。看著黃磊睡在我床上，我沒地方睡了，沒辦法，我媽只能大半夜的送我去姑奶奶家。

我們剛出門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一陣驚叫聲劃破夜空。

「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