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同思
夜涼如洗。
再回到流溯門,初夏已入深秋。
一個院子,奕歡輕輕的敲開了程江的房門,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百合薏米羹。
「師兄,喝碗湯,解乏助眠。」
「謝謝師妹。」
程江端過湯慢悠悠的用勺子攪著。他的書桌上,靜靜的躺著一隻嬌艷欲滴的瑪瑙釵子,奕歡掃過,試探的小聲問道:
「師兄,六師妹怎麼……」
「她有許多的不得已。這一路上,她受了很多傷,險些不治……」
奕歡眼神里有些失落,還有些不甘,
「我看那紫月青主待六師妹好像不一樣……咱們這小門小戶的,也不知……」
程江突然停下了手裡的勺子,奕歡自覺失言,頓時不再吱聲。
「一切憑六師妹自己做主,師父也是這個意思。」程江一口氣把碗里剩下的湯喝完了,把碗遞給了奕歡,「辛苦師妹了!」
奕歡接過碗,臉上訕訕的,看程江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說了句「師兄早些休息」欲轉身離去。
「師妹!」
「嗯?」
奕歡回過頭,只見程江起身走到了書桌旁,拿起了那支釵子,走過來遞到了奕歡面前,「送你的。」
奕歡看著那支釵,受寵若驚。良久,她才接了過去,一潭即將平復的心水重新泛起了漣漪。
直到她回到房裡,用指尖反覆的摸著釵子上的瑪瑙墜子,還覺得像一場夢,一滴淚「啪嗒」掉到了手背上。
守得雲開,總能見月明。
另一個院子里,沈青坐在台階上,托著下巴獃獃的望著空中朦朧的月亮。
這一路上,山水一程,風雨一路,生死幾回,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像是畫片一樣閃過她的腦海,短短几個月彷彿已經經歷了半生那麼久。
可是無論世道有多少魑魅魍魎人情冷暖,她還是會為這裡的每一個人每一份溫暖而觸動。
她突然十分想念阿娘。
經歷了上京爹爹的一場回憶、上原的這場劫難,她從來沒有那般仔細的回憶阿娘的一生。
阿娘不僅僅是愛自己的母親,更是她的指引,她的理想。
只待慢慢割捨,她便會放下所有,償還那一份,恩情。
紫月寒被安置的院子離得頗遠,他坐在院子的梧桐樹下,從懷裡拿出了那枚羽簪細細摩挲。
兩股氣息交纏,便是天涯海角的追尋。
他曾多次幻想能為她親手戴上,竟是因為這雙眼睛變成了咫尺天涯。
……
草廬里,郎之渙睜著疲憊的眼睛,目光獃滯,還在一本本的翻著師父給他存留的老醫典。
「萬物生長,自有定律。既然他中此毒,說明這白骨蝶並未絕跡……難道在鬼宗?」
「西幽善蠱善毒,與我中原醫術雖不同法,卻也同歸……」
「若她還在多好……這世間醫道,沒有什麼能難倒她……」
這日,他的門前來了一個穿著素樸的老頭,頭髮花白,十分精瘦,面容蒼白,長相十分普通,好像讓人過目就忘。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郎之渙的藥房,郎之渙埋在一堆書卷中,絲毫沒有察覺。
老頭慢慢的轉到了他的身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匣子放到了郎之渙的眼前。郎之渙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不躲閃,不害怕,一臉陰鬱的看著來人。
「閣下是誰?這麼擅闖是不是不太禮貌?」
素衣老頭和善的笑了一下,指了指他放下的匣子,說道,
「郎神醫可是在找這個?」
郎之渙愣了一下,手顫顫巍巍的撫上了那個匣子,緩緩的打開了。
一隻巨大的骨蝶遇光振翅,翅子閃著一片白色熒粉,一條條黑色簡練的線條勾勒出,一種令人窒息的骨相美,額上密密實實的觸角來回晃動,像是在渴求什麼。
郎之渙瞪大了眼睛,已經分不清是驚詫還是驚喜,慌亂的帶上厚厚的琉璃片,捧到眼前看了片刻。
白骨蝶!
骨蝶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捲軸,郎之渙用手輕輕扒拉了一下,只掃了一眼,便知道那上面記載的是白骨蝶的生長環境,生活習性,相生相剋之物等,絕密卷宗。
郎之渙如夢初醒的抬起頭,看著那個老頭,問道,
「閣下是?可是來自西幽?」
那老頭沒有應他,淡淡的一笑,說道,
「我只是忠人之事,這骨蝶放於此,解藥研製成功之日你放它離去。若有來日,或需要神醫之助……」
郎之渙還未從驚喜中緩過神,頭點的像搗葯,「一定!一定……」
說著,滿頭銀絲的老頭飄然離去,郎之渙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的拍了一下腦袋,自言自語道,
「真是老了嗎?怎麼沒記住那人的長相?」
銀髮老頭行色匆匆的穿梭在一片樹林里,最終在一棵大樹前停了下來。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如剛才一模一樣的木匣,輕輕打開,裡面也卧著一隻白骨蝶,只是這隻骨蝶體型更大些。
他嘴裡念了幾句,咬破了指尖,把手覆到了骨蝶的觸角上,骨蝶貪戀的吮了幾口,如紅骨提線,振翅起飛,觸角紅光盈盈,似有咒蠱相通。
老頭低聲念了一段咒語,然後說道,「告訴她,故人在東邱上原,解藥有望,計劃可行。」
骨蝶在空中劃了一個圈,越飛越高,不多時便消失了。
中原與東邱交界,一人倚著欄杆看著天上明月,思念著心裡的人。
幾個月過去,夜楚雲憔悴了許多,臉上的線條更加分明,清瘦了不少。此時,他正往東邱趕來,聽說上原瘟疫,他便憂心忡忡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