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羽姑娘

第56章 羽姑娘

「沈……羽姑娘,可好些了?」

沈青坐在他對面,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會兒,單刀直入的問道,

「這些年,世外傳言,羽華族闔族被滅,羽姓消失。青主,是如何知道了我的身份?」

紫月寒好似細細思量了一會,簡單的說了句,「風過有聲。」

「所以說,青主此行,是為了羽華族?還是……素心訣?」

此時的沈青冷漠倔強,像極了一隻內柔外銳的刺蝟。

紫月寒並沒有因此動氣,依然平靜的反問,「所以,在你心裡,我是這種人?」

沈青被噎了一下,她的眼神在碰觸到他的眼神時,像被烈日灼傷了一樣,棄甲而逃,聲音弱了幾分,「我……不是那個意思。」

紫月寒看到她又變的膽怯,心嘆了一聲,才繼續說道,

「素心訣一直未掀起驚濤駭浪,便是隱患。江湖暗涌迭起,正邪不論,你的身份暴露只是遲早的事。紫月門,只是收到了一個『尚有遺孤』的消息……」

沈青不自覺的蹭了蹭自己的臉,「所以,我是哪裡露了破綻,是易容?碧游?」

「可能是因為你總是跟十七歲的姑娘不太一樣……你總有些超出你這個年齡的清醒和心思……」

紫月寒推想見到她之後的種種,緩緩說道。

沈青望了望窗外,嘆道,「那十七歲該是什麼樣子?霍小姐那樣,無憂無慮嗎?」

紫月寒面子上訕訕的,「嫣兒是被嬌寵壞了,可是本性……並不壞。」

沈青回過頭,端起了紫月寒遞過來的茶,解釋道,「我不是諷刺她……」

「我知道。」

「我記得青主一戰成名時,也是十七歲……所以說,人可能都是一瞬間長大的。你覺得現在的我心裡複雜,可我千思萬想,如履薄冰,不過是求個自保而已。

我若能如青主一般有傲視之力,定然尋得仇人,讓他們血債血償,何以狼狽成這樣?」

紫月寒淡然的笑了一下,「為了保護家人,我不能退。其實那是我第一次……殺人,而且殺了很多人。我回去后七日,日日嘔吐,吃不下一口飯……」

沈青眼神在他身上停駐了,她好像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無可奈何,是啊,他那時也只是十七歲,面對上萬鬼卒,一力扛起。

「那這一路上,我那些自以為是的偽裝,是不是看起來都很蠢?」沈青自嘲道。

紫月寒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挺有……意思。」

「什麼?」沈青愣了一下,沒聽清。

「羽姑娘,可還記得……屠村人的模樣?」紫月寒岔開了話題。

沈青搖了搖頭,「我記不清,那些畫面太過破碎,或者是因為當時驚懼,或者是因為寒冷……生了場大病……」

紫月寒的心扎了一下,手不自覺的攥了攥。

沈青的思緒顯然並不專註,手指不時的摳到虎口,「可是我記得那天村子里,好多烏鴉……一個鬼面人……一個男孩……」

「烏鴉……鬼面……」紫月寒若有所思。

「青主,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我的身體似乎於修行一道十分艱難,我努力了……可沒有用。青主修行天分高,能不能幫我看看,我還能不能……」

紫月寒想起曾經給她融渡內力時受到的阻力,眉頭一皺,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搭到了她柔軟的腕子上。

他再次細細的探查了一番,脈象寬闊,靈氣卻虛弱無力,他悻悻的收了手,

「你確實不適合修行。」

沈青好不容易攢起的希望又滅了,嘆了口氣,「所以說,上天都不憐憫,這樣的靈根如同廢人,我要如何……」

「羽姑娘,我看得出你心性堅韌。可是過剛易折,既然沒有能力,你也可以試著去相信別人,依靠別人……」

「依靠誰?」沈青低頭無意識的繼續摳著虎口,喃喃道,「我雖信得過師父,可師父清流恣意,不算得道之人,待我又如親生,我絕不能連累他……」

紫月寒頓了一下,思忖道,「紫月門……古玹武庫包羅萬象,有各種武學心法,興許……有別的辦法……」

沈青眼睛里有了些光,抬頭問:「當真?我可入紫月門修行?」

她的眼神又動了動,探尋的問道,「聽說青主無徒,是否可以指點我……」

「不行!」紫月寒抬頭斬釘截鐵的拒絕。

看著沈青失望,他隨即又改口,「我自己還未悟道……不能收徒……但我可以給你尋一位好師父……」

沈青迷茫的點了點頭,極樂境……還不算悟道,難怪天下的人都擠破腦袋找尋捷徑了。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這種不用猜疑的談話倒是令彼此自在不少。

紫月寒看到了她頭上戴著的白花,遺憾的說道,「令尊的事,你節哀。」

沈青現出了一個極為苦澀的笑容,「十年不曾謀一面,只是一封絕筆書,我若表現的悲痛欲絕,是不是太過矯情了?」

紫月寒明明看過她眼裡的哀痛,明明知道未謀面才是她放不下的遺憾。

他不喜她的口是心非,他心裡有些堵,突然直直的說道,「以後在我面前,不用逞強,做自己就好。你想要做什麼,可以……跟我講……」

沈青摳著的手忍不住停了下來,直愣愣的望著他。

紫月寒忽然意識到話里的隱晦,忙的挪開視線,遞過來一塊絹帕放在了她滲血的虎口上,「江湖道義,我會盡我所能,護你周全。」

「羽……姑娘。」

沈青心內劇烈的一顫,繼而眼眶有些隱隱的酸澀。那短短的兩句話在她心裡一擊即中,有些人命中注定會成為救贖,救你出深淵,跟你講你可以柔軟可以不用那麼故作堅強。

她的心臟加速的跳起來,心慌意亂,拿過那絹帕捂了傷口,道了謝便匆匆離去。

紫月寒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摸索著懷裡的信,再次展開。

他讀了幾遍,了了幾行,字裡行間,卻都是一個父親臨終的遺願。

紫月青主:

愚自知冒昧。絕筆相托,更是唐突。

但請感念一個將死之人的臨終夙願,來世必結草銜環,粉身相報。

紫月門名門大派,門主青主人品貴重。幼女失恃失祜,廣某覥顏,求紫月門能庇佑小女。

人心貪婪,才致使妻女悲劇,素心訣之言,更是虛妄。

鬼宗陰邪,浮華殿勢大,如狼如虎,皆是隱患。

小女性情剛烈,必不甘於認命。前路未卜,我心憂忡。倉促而辭,她近身之人僅得青主之名,亦為小女之幸。

還請青主多加誘導,令其走正路,忘前塵,平安長大。

廣某再次拜謝。

廣子宣絕筆

「鬼宗……浮華殿……」紫月寒嘆息一聲,又是臨終託付。

他望著桌子上沈青喝過的茶杯,忽覺肩上擔子沉重,不由得開始思量她以後的每一步。

另一個房間內,季雨霏聽了鳶兒的稟告,臉上陰鬱不定。

「他們竟握了手,我早就看出來,那沈青不是什麼老實的。」

鳶兒歪了歪頭,「我看那個紫衣公子喜歡她喜歡的緊,沒想到她又搭上了紫月青主。」

「說不准我入不了紫月門,是她從中作梗。生的瘦小憐弱,最能勾男人的心。」

「其實小姐,咱們去景泰門也不錯,畢竟有炎世叔,犯不上去紫月門當個丫頭……」

「你懂什麼!」季雨霏狠狠的瞪了鳶兒一眼,「滾出去!」

鳶兒不明所以,白挨了句罵,委委屈屈的退了出去。

季雨霏狠狠的絞著帕子,嘴裡自言自語說道,「什麼父親,什麼世叔,把我當做追名逐利的棋子,卑鄙無恥,早就該死!」

季雨霏的腦子裡似乎閃現了那個雨夜中受盡的屈辱,去景泰門不過是羊入虎口。

「他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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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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