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夜歸

第22章 暗夜歸

安寧客棧里,紫月寒已經走了七天七夜,韓子默卻覺得他離開了幾個月之久。沈青還躺在榻上,毫無知覺,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秋霜抱著只兔子,哭哭啼啼的站在韓子默身後。

「師父,師姐怎麼還不醒啊?」

「紫月青主怎麼去了那麼久?不是說那什麼炎火鳳凰的一日能飛千里嗎?」

「難道他打不過那山裡的野獸?那師姐可怎麼辦?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

……

秋霜還在啰嗦個沒完,一抬頭正看見韓子默睜著微紅的眼睛盯著她。這些念頭每日都在他的心口盤旋一千遍,紫月寒回不回得來,拿不拿得到,都是他心裡的刺。

秋霜嚇得她抱緊了懷裡的兔子,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師父,你也累了,我來守著師妹,你去休息一下吧?」程江看出韓子默的倦態,連忙過來說道。

程江無法解釋,心裡對沈青的那番隱隱的心意。或者門裡初見時她柔弱的哀憐,或者是這些年相處的舒適,又或者是她不願意輕易透露出來的倔強和堅忍?

她不回應,他依然鍥而不捨。

可而今,看見沈青姣好無瑕的臉,他竟畏縮了。

韓子默心細,看見程江數次想靠前照顧,又數次退卻。程江是他與紫月離在一破落荒村救下的孤兒,韓子默帶他開門立派,盡心教養他長大。程江憨厚藏不住內心,可是沈青機敏心思深重,他們不是一類人,自然不會有結果。與其這般試探折磨,不如早早了卻。

韓子默晃了晃神,收回了思緒,搖了搖頭,「無妨。我親自照看放心些。」

程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我去看看小九給師妹煎好葯沒。」

晌午剛過,小小的安寧客棧里,走進了幾個貴氣逼人的年輕人,打扮皆是清爽幹練。

為首男子容貌俊美,墨藍衣袍,袖腰緊束,白玉冠發,散發之間垂著幾條細小的辮子,辮子間綴滿了細小的南珠,好不惹眼。他膚色略深,眼尾稍吊,貴氣里透著點邪氣,看姿態又帶了點浪蕩氣,一幅富貴閑人的公子模樣。可不就是上原縣的紫衣「花賊」。

他手持一把扇子慢悠悠的搖著,滿臉笑意。後面緊跟著七八個隨從,雖著男裝,但是不難看出都是些年華正好的姑娘。不過那些姑娘不苟言笑,眼神銳利,手握兵器,邊走邊四處打量著。

自從紫月寒除了黑滄白溟,那掌柜便拿銀子出去安撫人家,張貼布告。安寧鎮開始恢復了些活氣。這安寧客棧偶爾有人來住店,不似之前的冷清。

眼見這幾個人的模樣打扮,小二堆著笑迎了上來,「幾位貴客,打尖還是住店?」

那男子沒有搭腔,眼尾掃過二樓的走廊。他耽擱了幾天,這會子終於循著蹤跡找了過來。門口那兩輛馬車雖然不起眼,但是那馬個頭高大,毛色上乘,馬屁股上還有一個隱隱的月牙標記,分明出自紫月門。

男子掃了一圈,鼻子輕輕抽動,緊緊的盯了沈青的房間,笑意吟吟,心情大好。

「住店!爺要最好的房間!」

小二有些為難,說道,「小店不大,幾間上房都已經住了客人,不知客官能否紆尊降貴……」

一個冷若冰霜的年輕女子走上前來,面無表情的往小二的手裡塞了一大袋銀子。那翩翩公子手一揮,扇子指著沈青的房間說道,「我要離那個房間最近的上房!」

說罷,他不等小二回話,扇子一收,手一背,怡然自得的往二樓去了。

最終,沈青房間對面的那個廂房,兩個男人手裡捏著兩大錠銀子,「罵罵咧咧」的搬東西。

「這破客棧住一個月都用不了這些銀子。」

「這年頭,還有這樣的人,真是人傻錢多。」

……

韓子默給沈青餵了些補藥,一扭頭,看見秋霜還在後面巴巴的望著。他感覺太陽穴直跳,剛想開口把她趕出去,忽然聽見門「吱呀」一聲,徑自走進來一個人。

那墨藍衣袍的男子翩然走了進來,好像進了自己家一樣。

「門沒關嚴,我就進來了。」

韓子默一驚,戒備心起,站起身捏緊了腰間的玉笛。那人望著韓子默,嫣然一笑,

「韓掌門不要緊張,我與沈青姑娘在上原時有過……嗯……一面之緣。」

韓子默剛想問詢,身後的秋霜卻是揪著懷裡兔子的耳朵,結結巴巴,臉色緋紅的問道,「難道,公子……是李府救我師姐的人?」

紫衣男子眉眼俱開,沖著秋霜頻頻點頭,「沒想到沈青姑娘這般記恩,都告訴秋霜姑娘啦?」

秋霜的眼睛睜的更大了,「公子……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咳……」紫衣男子輕咳一聲,不經意撓了撓頭,「啊……你師姐自報過師門,我順便打聽過……看姑娘年齡,不難猜測……」

這人的話里破綻百出,秋霜只看他容貌冠絕,韓子默心裡已是疑竇重重。他微微放出些靈力,好似沒有探到多高深的武力,他才略略放下心來,懶得跟這樣輕浮的貴公子追根究底,面子上帶了點假笑,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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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六兒的救命恩人。韓某一直還說未當面言謝,不知,公子因何……出現在這兒?」

且不說安寧鎮日前那般消寂,便是普通村鎮,竟能在一個客棧「偶遇」,這巧合怎麼圓都圓不過去。

眼前的貴公子明顯愣了一下,暗怪自己太心急,怎麼沒想好話便冒冒失失闖進來。他如狐狸般修長的眼睛轉了轉,「我只是在附近遊玩,見這邊山靈水秀,又覺得冥冥之中有指引。就如同那日,我路過李府,救下了沈青姑娘一般,都是緣分吶……」

韓子默自然不信他這番鬼扯,聽他又提李府一事,這懷疑已經回到了一月前,在救命之恩和早有蓄謀之間搖擺不定。他正暗自揣摩,卻瞥見那人的眼睛總往沈青的榻上逡巡。他忙不迭的往沈青前站了站,擋住了那人的視線。

「未請教公子姓名,救命大恩,日後必得相報。」

那人收回了探尋的目光,只是側面一看,沈青已經全然不是從前的蠟黃,他嘴角不由得勾了勾,隨口應道,「我叫「楚嵐」,汴州人士,家裡經商,家境尚可。」

韓子默心裡腹誹,什麼人第一次見面便自報家境,好似兩家說親。

「不知沈青姑娘怎麼了?咱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她怎麼不應答?」「楚嵐」心癢難耐,又著急問道。

「我師姐被人暗算,傷重未醒……」提到沈青,秋霜才算拉回了心裡的胡思亂想,噘著嘴撓著白雪的耳朵。

「楚嵐」眉頭一皺,怎麼又受傷了?

「是什麼傷?不知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我出門帶了不少靈丹妙藥……」「楚嵐」的口氣突然正經了不少。

韓子默剛想擺手謝絕,秋霜那張快嘴脫口而出,「師姐傷在神府,普通的葯根本沒用。」

韓子默心裡一梗,看著秋霜的眼睛已經快要噴出火來了。

「楚嵐」面色沉了下來,摩挲了下手裡的扇骨,想了想在鎮口看見的布告,全然沒有剛才的輕挑,低聲問道,「什麼人,出手這般狠辣?」

秋霜剛想張嘴,韓子默已經先一步打斷,「霜兒!你去看看你師姐的葯……」

秋霜極少聽師父喊她姓名,心口一緊,默默覷過韓子默變了的臉色,訥訥的點點頭,又看了那「楚嵐」一眼,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秋霜一走,整個房間好像突然明朗。韓子默上下又打量了一遍「楚嵐」,開口道,「楚公子救過劣徒,且不論真實意圖是什麼,自當打住。金銀珠寶,只要公子開口,權當救命謝禮。若有不軌,別怪韓某不客氣……」

面對這番「恩威並施」,「楚嵐」竟毫不生氣,臉上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模樣,「韓掌門這說的哪裡話,什麼意圖不軌?大好韶華,男未婚女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心生仰慕怎麼了?」

幾句話給韓子默說的啞然失語,雖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這當人面說仰慕的還真是稀罕。又想起沈青日前那番「裝扮」,韓子默不禁暗暗疑惑,這人……是不是瞎?

韓子默發怔間,那「楚嵐」瞭望了門外一眼,隨即抱拳一揖,「既然沈青姑娘身體有恙,楚某不便打擾,改日再來探望。」

說罷,他便一陣風一樣出去了,徒留韓子默無語至極。

很快,「楚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倚在床頭,撫著一隻金褐相間的守宮的背,沉吟道,「『食夢』『爛柯』?兩個老東西真是自甘墮落。」

「神府受創,確實難醫。」依雲上前來,遞過一塊擦臉的毛巾。

「續魂吊命,唯有絳紫草。老東西尋了這麼些年,也沒人拿回來。」

「紫月寒去了。」依雲淡淡的說道。

「楚嵐」擦手的動作停了下來,「那還真有可能。想不到,紫月離竟會讓自己的親弟弟護送,看來江湖傳言不虛……」

他轉頭向里,看著放在枕上的鎏金面具,覆手一捏,那面具便裂為兩片。

江湖人好像早就遺忘了莫邪少主「夜楚雲」這個名字。歸來兩年,每每戴著莫邪宮的頭銜,他都從內心裡嫌惡。

當年那個瘦弱無力的少年早隨那一躍而死去,過往已泯,他再不想當不能左右自己命運的囚徒。暗夜求生,血中攀爬,他要把父親加諸給他的痛苦一點點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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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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