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謹慎

第42章 謹慎

紫月寒帶羽青回到紫月門的時候,殿前已經等了不少人。他未留一言離開,門裡多有恐慌。

但是司南和風遲都知道,他去了哪。

赤火停在紫霞殿前,紫月寒迎著眾人的目光,向羽青伸出了手。

雖有證據力證,可是世人眼光還有罵名,依然讓眾人感覺不舒服。

霍紫嫣無視掉了羽青,跑上前來,問紫月寒道,「二哥哥,你見過我爹爹嗎?」

紫月寒心裡一抽,搖了搖頭。

「姑父定是去雲遊了,讓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霍紫嫣整個人依然跟遊魂一樣,點著頭,自言自語,慢吞吞的往白薇殿而去。羽青瞧著她的背影,一陣難過。

紫白峰意味深長的看了羽青一眼,冷冷的說道,

「你姑姑的仇還未報……她是如此不詳,滿手血腥,我們只會繼續被她拖累!」

羽青心裡雖有準備,倒不曾想過這第一句便如此直白。紫月寒扭頭看她,執著的手攥的更緊,堅定的說道,「紫月門何懼?二叔,望你成全!」

紫白峰噎了一下,甩了甩袖子,陰沉著臉離開了。

一切的變數太快,這些問題確實無法歸咎於任何一個人。他也不是不講理,只是無人可講罷了。

紫白暉的心情很複雜,在襄城之時,羽青於紫月門有恩。紫白薇的死雖與她無直接關聯,可若不是因為她,他們也不必承受如今的痛苦。

「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步,共同……守護紫月門吧。」

紫月寒聽罷,默然的點了點頭。

莫雲貴也走了過來,他瞧了羽青幾眼,倒是沒開口說話,發揮他誰也不得罪的風格,點點頭笑眯眯的轉身走了。

其他弟子也有些竊竊私語,縱有多少不喜,還是得顧念門主,有的見了禮,有的低頭離開。

待到再無旁人,風遲才走了過來,給紫月寒和羽青都褔了福,著急的說道,

「二爺,你傷還沒好呢!不說一句話就出門,想嚇死老奴……」

說著,他又看向羽青,擦了擦眼角,「好在不算晚。姑娘,受苦了……」

羽青剛才冷凜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沖著風遲笑了笑。

紫月寒牽著羽青邊走邊道,「別哭了。去給青兒安排個住處……離我……近點……」

「好,就還安排到霜蕤軒吧。那邊離棠梨軒不遠,安靜,羽姑娘住過,也熟悉……」

紫月寒扭頭看了羽青一眼,羽青沒有說話,點頭應允了。想著那邊還得安置一會,他徑直帶著羽青穿過後殿,往自己的棠梨軒走去。

穿過了幾條走廊和涼亭,又轉過兩個雕花的拱門,他們來到棠梨軒的門前。這裡一如六年之前,無人守衛,十分清靜。

推開院門,裡面素雅質樸,十分靜謐。羽青掃視著院里的一切,想起她初次踏入這裡的時候,是被人追趕誤入,她害怕的渾身顫抖,便是這個男人跟她講,「這裡很安全」。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起這裡,這裡就是她心裡家的樣子。

紫月寒上前去推開了房門,一開門,門內一股子香氣撲鼻而來,與紫月寒衣服上的香氣一致,是木有枝的味道。

房間很大,但是陳設卻很簡單,除了一應的床、榻、桌、椅、案,最顯眼的是北側佔據整面牆大書架,上面滿滿當當的陳滿了書,還有些看起來很莊重的木器擺件。

傢具都是檀木色,布面是一應的白色,色彩很單一卻乾淨。

關聯紫月寒一貫的風格,倒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紫月寒去到桌子前倒茶,羽青簡單的環顧了下四周,踱到了那面書架面前。上面的書十分晦暗,光是看名字就要看半天,相比之下,流溯門的藏書閣簡直不要太有意思。

「你從小到大就看這些書嗎?」羽青禁不住指著書問道。

紫月寒點了點頭,「這些只是冰山一角,過幾日我帶你去紫月門的藏書樓看看。」

羽青忙不迭的搖頭,「不要,我還是喜歡看師父的話本。」

紫月寒愣了一下,沒有再搭腔,端了一碗茶遞給她。

這一路上風塵僕僕,紫月寒幾天幾夜沒有放鬆精神,原本胸上的傷口沒有痊癒,茶水的熱氣一熏,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忙的轉過身去。

羽青連忙放下茶杯走了過來,「傷口又疼了?是被我壓的?」

紫月寒搖了搖頭,「不是!」

羽青心嘆一聲,「口是心非,我給你瞧瞧……」

紫月寒推脫,「沒事,我明天請黃醫老看一下吧。」

「明天?那還得熬一晚上。你把衣服脫了,我幫你上點金瘡葯。」

紫月寒看著羽青已經去端水盆找金瘡葯,便慢吞吞挪到一旁,解開了外衫。

他自己往裡一看,中衣上已經有了洇出來的血水,他皺了皺眉,趕忙往回捂。

羽青抓住了他的手,順著他的領子拉了一下,一眼便瞧見了那抹紅。

羽青嘆口氣,幾下扒拉開了裡衣,紫月寒的胸口處露出了個三指寬的傷口。表面已經長合了,可創口黑紫,加上這一路的顛簸和靠壓,有膿化的痕迹。

「疼嗎?」羽青抬眼,紫月寒端坐著搖了搖頭。

在這傷口不遠處,綴著一個圓形似孔的舊傷疤。羽青指尖一劃,「這是六年前……」

紫月寒縮了縮,「那……早就好了。」

羽青怕再觸動兩人的心腸,逼回了眼裡的酸澀,浸濕了白絹,細細的幫他擦拭,一邊說道,「劍口還有瘀血,但戾氣不算重,想必商前輩留了手的。不像夜楚……」

羽青意識到什麼,突然住了嘴,默不作聲的幫他上藥。

紫月寒心裡抖了一下,任由她處理著傷口,眼神卻停留在她臉側,猶疑不定。

他們彼此的熟稔似乎與多年前一樣,也解了那許多的誤會。可各自徘徊在心裡的歉疚也好,委屈也罷,時間變了,性情變了,心境變了,想回到過去那種沒有負擔的託付,卻是很難。

而那場戛然而止的婚禮,更是在彼此的心上劃了一道傷。情與愛,又如何能分享?

他不敢問,她也不敢答。

羽青站在霜蕤軒內,看著熟悉的布置,自己就是躺在這主屋的床上,桌子旁坐著師父、大師兄、八師妹、九師弟,有擔心自己的愁色,也有互相嬉鬧的笑顏。

時間一晃過了那麼多年,自己還站在這,可是他們呢?

「六兒啊,好好活著。」師父的話溫柔又安心,包含了他多少的憐愛和期盼。

她曾想用復仇用殺人,來填補那空洞的內心,可是殺了又如何,仇報了又如何,他們終究是回不來了。

羽青挺直的肩背突然低了下去,捂著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門外,紫月寒止步,聽著她的哭聲,喉間湧起苦澀。

第二天,紫月寒帶了一個人來到了霜蕤軒。

羽青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孩,沒有了曾經的糰子臉,個子長開了,稚氣慢慢脫離。她嘴唇翕動著,還沒開口,殼兒嘴一撇,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哭喊道,

「師姐,師姐,你終於回來了……殼兒……好想你……」

羽青撫著殼兒的頭,眼淚已經斷了線。殘破的家,總算有了一絲復甦的痕迹,這世上,終究還是有她牽挂的人,這比什麼都重要。

心事既了,紫月寒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振興紫月門上。

他與羽青商議過後,向江湖上發了三條貼文。

第一條貼文,詳述了十年前羽華族被滅門的真相,歷陳了上原山一事的江湖始末。雖措辭隱晦,沒有點到每一個門派每一個人,可是義正詞嚴,擲地有聲。自是名門,自是大義,心虛的人不敢發聲,加之許多名門相繼支持,人們終於開始消彌對羽華族的質疑。

「紫月門明著護下她,三寶歸一,地位不可撼動了。」

「其實想想六年前的英雄大會,江湖還是志同道合,抵禦鬼宗……」

「傳言中的羽華族不過是個醫族,邪魔一言,從何而來呢?」

「一本經書毀掉多少人的氣節,可悲啊……」

第二條貼文,紫月寒重新發起了抗魔御鬼的號令。

幾年的江湖紛亂,各門各派猶如一盤散沙,加上「滅魔」「斬月」的鬧劇,弄得烏煙瘴氣。諸事沉澱,不敢與名門爭鋒的人逐漸消沉,「抗魔」「抵禦鬼宗」的號令漸起,且不論幾分真意,倒還算那麼回事。

「青辭宮」運作而起的信使台發展迅速,信使台每隔百里安置一個微元之上的大修坐鎮,只要付出相應的銀錢,會有專人專行,飛信傳令,時間大大縮短。人們終於不再受修為的禁錮,青辭宮聲名鵲起。

第三封帖文,紫月門公開向天下招募修行之人,他本人更是許下了十個親傳弟子的席位。入紫月門一年可進入紫月門武庫前三層,此後每一年都可以新登一層,且不論是清白散修還是別家進修,都一視同仁,公平選材。

能入得這百年第一門修行,已是許多人畢生的夢想,若還能入得紫月寒門下,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紫月寒在懷谷閣的修為榜首位穩坐了十年之久,如果說《素心訣》是一種通天捷徑,那《紫陽無相》便是踏踏實實的扶雲梯,這對於普通人來講,是逆天改命。

這份募才書一發,一天的時間席捲了整個江湖。

那些籍籍無名的,豪情壯志的,年輕敢闖的,紛紛背起了行囊,往江南而來。

紫月門的山門處,每日都有來拜山的年輕人。

沉寂了許久的紫月門重新變得熱鬧起來。紫月寒每日瑣事纏身,忙的不可開交。紫白峰紫白暉一心想為門內多選拔些好苗子,進進出出的幫忙打理。

霍紫嫣被紫月寒臨時授命,承了紫白薇的位子,成了長老之一,這讓她突然覺得生活有了奔頭,總算不再日日失魂落魄。

白薇長老離去的陰霾在慢慢散去,這份傷痛在推動他們迅速成長,團結一心。

羽青污名漸弱,門裡人對她雖不親慕,也還算客氣。總歸許多事要時間來證明,羽青也不甚介意,閑暇時想起了郎之渙留的字條。

紫月門藏書樓廣博,她雖不喜歡刻板晦澀,但是好在醫書這東西大差不差。羽笙與郎之渙的醫術本就不同常人,羽青翻看的醫書也劍走偏鋒,巫醫、詭術、毒術都拿來看。

偶爾翻閱些看不懂的古籍,她便去請教黃醫老。那老頭子知道她的出身,每每見了都惶恐不安。

晚上,羽青坐在霜蕤軒內,痴迷的看著一本略帶些荒誕的《醫邪異術》,門口傳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她耳朵一動,卻沒有抬頭。

羽青只穿了一身黛色的紗裙,緊緊的裹在身上,修長似雪的脖頸微微垂下,肩上兩個尖尖的凸起,一對優美的蝴蝶骨隔著衣服透了出來。

紫月寒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停下了腳步。

他親自挑了來照顧羽青的豆荷從側房裡走了出來,看見紫月寒剛要行禮,卻被紫月寒伸手制止了,豆荷微笑了一下退了下去。

羽青等了一會沒了動靜,扭頭看著站在門口的人影,笑道,

「門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紫月寒清咳了一聲,這才邁步走了進來,「這幾日忙著考校弟子資質,冷落你了。」

羽青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指著手裡的書,「這書很有意思。」

紫月寒安靜的陪了她一會,捏了袖子里一個物事,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後。

羽青的頭髮半散著,有些垂在前面,有的搭在後面。

紫月寒伸出手去把她的頭髮一點點的撩了起來,放在了手心。

羽青詫異了一下,眉眼一展,便隨他去了。

紫月寒修長的手指幫她把秀髮理順,在她的頭頂一擰一絞盤起個簡單的團髻,插進了一根羽簪。

羽青含笑戲謔,「以前頭髮都不會自己梳的人,如今也能替人綰髮了,練了不少時日吧……」

說著,她撫向那簪子,愣住了。

「你……什麼時候修好了?」

紫月寒幫她整理著頭髮,看著她晶白的手輕輕的握住了,低頭在她發間印了一吻。

「我見你放在枕邊,便拿來修了。」

羽青垂了垂眼瞼,「那裡面……」

「裡面沒有令羽。」紫月寒輕輕搓了搓她的手指,「任何東西都會有偏差。我以後,只想把人放在你身邊……」

說罷,紫月寒傾身,環住她的肩膀。羽青順著靠在他的懷裡,點頭,「好。不分開。」

棠梨軒內,風遲照例去送衣服,紫月寒看著那兩身別無二致的白衣,忍不住問道,「風伯,我穿衣是不是太刻板?」

「二爺不是自小就這樣穿嗎?」

「我記得兄長以前穿衣比我隨性多了,而且……而且夜……宮主穿的更……」

「二爺行事本就嚴謹,性格傲正,與……別人比做什麼?大爺溫潤雅方,你們不一樣。」

紫月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他尋回了羽青,可是每每想起涯嶼島上,羽青問夜楚雲「這婚你成不成」,便會覺得底氣不足。

顧及到邊邊角角,他會覺得自己性格古板,穿衣單一,不會說話,不夠體貼……

那個人,那個名字像是扎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他只以為時間可以撫平一切,他會再贏回她的心,卻依然尋不得章法,患得患失。

「風伯,我吩咐你做的事,可做了?」

風遲點了點頭,「放心吧,派出去的人很小心,箱子都是油紙包裹,軟棉做底,肯定壞不了的。算起來,再過四五日差不多到了。」

紫月寒點了點頭,「以後晚上的議事盡量往前提,酉時前結束。我以後的晚飯,只要沒有宴請全安排到霜蕤軒,菜式都按她喜歡的做。」

風遲眯著眼,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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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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