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西遊釋厄今朝傳（二）

好一陣妖風刮來！

烏巢禪師剛剛修為大損，根本就無法抵禦，直接就被攝到了半空中。

隨著妖風沙塵一通翻來覆去，等那風停身落後，烏巢禪師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喘著粗氣，緩了五六秒后他才重新看清。

此時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處，還算隱蔽的山坳內，隱藏在一塊巨石之後。

正巧，這地方他還認識。

福陵山，距離他的浮屠山，與更東邊一點的高老莊都不遠。

再看那頭黑臉短毛、長嘴大耳的豬妖，正拖著釘耙躲在巨石后，小心翼翼的向外瞧。

烏巢禪師心中，對剛剛發生了什麼，已經猜出個大概了。

那邊的老豬探頭半天。

似乎是在確定並沒有被誰追上來后，這才耷拉著嘴，哼唧兩聲，長出了一口氣

不待烏巢禪師開口，卻先見那黑面的豬頭，扭過臉來率先道。

「你這浮屠山上的老烏鴉，還好我老豬反應快，要不你的小命肯定保不住。」

拖著耙子上前幾步，來到烏巢禪師身邊。

這豬頭又氣哼哼的指著老僧，抱怨道。

「你說你，你這老烏鴉，唉！你招惹誰不好，偏要去招惹那毛臉的猴煞星。

倒霉了吧你，一身修為都丟的差不多了吧？！

你可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輩了，五百年前的大鬧天宮，你都沒有聽說過嗎？

那猴子可是厲害的緊嘞！」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就好像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好好口頭教訓一下老禪師了似的。

這豬妖又哼哼兩聲，抹了抹他的圓孔大鼻子。

頗為自得地道。

「當年在天庭時，那毛臉的，跟誰都是一副笑嘻嘻、樂呵呵的模樣，看著就好欺負。

有一次，俺老豬見他把御馬監的天馬，都遛到天河邊上了，就隨口說了他兩句。

誰知道，那毛臉的一腳踢過來，我的一身後天寶甲直接就被廢了，整個人也是躺了兩三天才爬起來。

我堂堂天蓬元帥，說出去竟然都沒人信，都說那猴子不過是個初臨金仙境的山野散妖。

嘿，要不是被貶下來了，我非得鬧上天庭去，一個個的啪啪打他們臉。」

說著說著，豬妖似乎是又感覺不太對勁。

怎麼自己說自己過去的醜事，還用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語氣了？

瞥一眼灰頭土臉，修為幾乎已經丟光的烏巢老禪師。

豬妖立刻又覺得，自己心理已經平衡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是因為同一隻猴子倒霉，誰也不用嫌棄誰。

「遭瘟的猴子，毛臉的避馬瘟！你走哪，哪的人就得倒霉！」

豬妖氣哼哼的這麼一嘟囔，接著發泄似的，輕輕踢了一腳身邊半嵌在山坳內的巨石。

「哎呦！」

丟了手中釘耙，豬妖捂著腦袋痛叫了一聲。

抬頭望望，也不知是哪裡落下來了一塊拳頭大的青石，正砸在他頭頂。

「真倒霉，俺老豬這輩子真是被猴子克，喝涼水都塞牙。」

黑臉豬頭正在小聲抱怨，忽而卻聽那烏巢老禪師開口道。

「豬剛鬣，貧僧恐怕沒有多長時間好活了，只是心中，尚有一些話無人傾訴。

能在最後被你帶到這裡來，應該也是緣分吧。

不知你可願意，晚些去高老莊見你那新媳婦，抽些時間，聽貧僧講些過去的事情？」

烏巢禪師說著話，聲音稍顯虛弱，整個人也扶著巨石，緩慢的坐在了地上。

正如他所言，后羿的那道劫氣箭矢，仍舊在飛速瓦解著他的修為與生命。

豬妖聞言一愣，又湊過去，將老禪師仔細打量了一圈。

肥肥胖胖的身體微微一頓，像是泄了氣似的，往後一靠，坐在了老僧身邊。

「好吧，媳婦那邊就讓她再等會，可惜俺老豬攢下的酒食，都由她管著。

沒辦法擺開兩壺燒酒，咱們邊喝邊講了。」

烏巢禪師搖搖頭，表示他並不在意。

顫顫巍巍的捋了捋灰白枯槁的鬍鬚，沉吟片刻后，便將思維沉浸在了回憶之中。

他從自己作為一隻小金烏，在太陽星扶桑神木之上誕生，意識逐漸蘇醒的那一刻開始說起。

講了妖天庭時期，那個自詡為先天神聖，目空一切，追求愉悅無所顧忌的自己。

講了夸父逐日、后羿射日，講了巫妖量劫的開端和結束。

講了他身為金烏太子的一切所做所為。

以及之後的封神量劫，還有現在，逐漸陷入困境、陷入死局的自己。

黑面的豬妖在旁邊聽著，很沉默，只是偶爾扇一扇他蒲扇般的大耳朵。

對於身邊這頭看似尋常，修為不過真仙境的豬妖。

烏巢禪師並不介意，將自己的過去完全向他敞開。

福陵山與浮屠山，兩山之間的距離並不遠，甚至有時還會被人弄混。

他成為烏巢禪師后，與這頭豬妖相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當時初至浮屠山，烏巢禪師便在一個偶然中，看見一道天仙之魂正要轉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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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竟然進了山下某戶人家的豬圈。

這天仙之魂並未失去曾經的記憶，他無法接受自己投胎為豬的事實。

剛一出生，精神狀態就幾乎崩潰。

老禪師看著這錯投豬胎，幾乎陷入瘋狂，就想咬死圈中母豬和所有小豬。

再衝出去，將養豬人那一家六口，全部咬死的天仙之魂。

不知為何，看著它。

烏巢禪師就想起了過去，那個仗著身為先天神聖，身為金烏太子，便肆無忌憚、目空一切的自己。

一念之間，他便用了個小法術，從圈中攝走了這頭即將發狂的小豬。

給養豬人一家留下些銀錢。

烏巢禪師便將這頭，承載了天仙之魂的小豬，帶回了浮屠山。

之後在與他閑聊的時候發現，這位錯投豬胎的天仙之魂，竟然來頭還不小。

北極紫微大帝的四大護法天神之一。

號稱北極四聖之首的，天蓬大元帥。

先前見他暴怒發狂時，僅憑靈魂中殘餘的力量，便凝聚出了一頭五六米高的獠牙野豬法相。

看起來兇悍生猛至極。

現在，等這位天蓬元帥平靜下來一些后竟發現，他還意外的，是個隨性健談的性子。

雙方沒聊兩句，如今的豬元帥，就將自己過去那點事，全在烏巢禪師面前抖了個乾淨。

「那紫薇大帝，他竟然要讓我去凌霄寶殿救駕，要讓我去對付那隻猴子。這和白白送死有什麼區別？！」

「俺老豬當時跟他講了無數次，那隻猴子身上的反常現象太多。

要對付他，至少也得召集四御五老，共同出手。

還得是神通法寶、底牌盡出，說不定才能有一絲勝算。

結果，唉，他還說那猴子不過小小金仙，說我怠惰疲懶，不聽指揮。」

「所以我就翹崗跑了，還將自己灌了個爛醉，想著事後大不了就是個失職之罪。」

「誰能料到……」

當初在浮屠山上，烏巢與豬元帥聊起此事時發現。

他每次都是唏噓著，在此打住話頭不再言語。

後來投了豬胎的天蓬重新成為真仙，因為不想被天庭注意到，便不再繼續修行。

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后，便決意與烏巢禪師辭別，離開浮屠山。

「修行，俺老豬上輩子已經修夠了，這輩子想追求點別的事情。」

「追求別的事情？」

「對，別的事情！」

扛著釘耙的豬頭停住腳步，抬起手，捏了捏手指道。

「這一世，俺老豬決定補償自己一份，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