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巷盡頭的自習室
「師傅，去附近最近的網吧，要沒有身份證也可以上網的那種。」
「黑網吧呀？小夥子，那種地方現在可不好找，」看見有客人上車，出租司機立馬將還剩半截的煙頭掐滅，隨意扔在窗外，「因為前些天幾個學生猝死的事，最近幾個月市區查得比平時都緊，聽說被抓到那可是幾千幾萬地罰，還會被吊銷營業執照，所以好多老闆都不敢接待再接待未成年人了。」
「不過我看你已經滿十八了吧？幹嘛還非要跑到那種地方去？烏煙瘴氣的，環境又不好……正規的這附近倒是有好幾個，要走嗎？」
「還是算了吧，」想也不想，陸明明便委婉地拒絕，「我妹妹還在後面，我總不能把她隨便扔掉吧？」
「哥哥領妹妹去遊樂園玩的我倒是見過不少，但是把妹妹往網吧裏面帶……小夥子，你很有xing格嘛！」
司機爽朗地笑了起來，聲音很大，但很明顯看得出來出來這種笑聲非常單純，並不包含任何惡意，絲毫不會讓人感到反感。
「大哥，您是不知道啊，我那個妹妹知道我要去外面的玩，非要纏着我一起出去，怎麼甩都甩不掉……要不是沒辦法，我也不會帶上她呀……」
路明明撓了撓腦袋，同樣發出了咯咯咯的輕笑聲，模樣很是樸實，好像真的被淘氣的妹妹弄得非常頭疼似的。
可是他的笑聲並不單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陸明明這個傢伙，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雖然嘴裏還微笑地附和著司機的話題，但陸明明的心裏早就罵開花了……
真是群成事不足的白痴！
正事不幹就知道做做樣子，這些jing察，平時出了問題半個人影都見不到，一到這種時候，就他媽的跑得比兔子還勤快！
好不容易才讓她妥協，難道就要自己回去不成？
開什麼玩笑！要是今天不把這個心高氣傲的臭丫頭痛揍一頓，我堂堂陸家大公子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師傅，你看看能有其他辦法嗎，我這妹妹以前還沒摸過電腦呢，我就想讓她出去見識見識，花費高點也沒問題。」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司機攤開雙手，很是無奈地表示，「市區的網吧的確很多，但真沒人敢在這種緊要關頭當出頭鳥，就算運氣好老闆願意冒險給你們刷卡，那也肯定是在郊區那邊去了，好幾十公里路，開車的話晚上都不一定到得了……」
「白塔山中學。」
這時，一直坐在旁邊沒有任何言語的女孩忽然插入兩人的對話。
「如果我沒記錯，那附近應該有家小網吧，位置很偏僻，還是在居民樓上嗎，一般人都找不到。」
「……但我不知道它現在關門沒有，實在沒辦法的話你可以去哪裏看看。」
停頓了片刻，末那又補充道。
因為從沒去過，所以才不能確定，只是記憶中還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
「……你怎麼會知道那種地方？」
陸明明直直盯着末那，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女孩總是拿着厚厚的書本，優雅地躺在梧桐樹，文文靜靜的模樣從不曾改變。
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去網吧那種人多嘈雜的地方了？似乎福利院也不會允許吧？
「從其他小孩那兒聽來的而已……啰嗦死了，去不去隨便你。」
末那隨便敷衍了幾句，然後很不耐煩地轉過身子，無論陸明明怎麼問她，都沒有再搭理過。
「去么，小夥子？」司機在旁邊適時地發問。
「幹嘛不去？」陸明明翻了翻白眼，「師傅，我趕時間，有個同學還在等我開擼呢，所以能快多快您就給我開多快！」
幾分鐘后，計程車總算開了，伴隨着低鳴的引擎發動，泥濘的公路上留下了一串炫目的霓虹燈。
雨水漸漸小了些許，但窗外的天空還是yin沉沉的，彷彿蒙層著一層薄薄的紗，增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計程車從外環的高速公路下道，漸漸駛入běijing市市中心，相比於之前的破舊低矮的平房，周圍的景sè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公路兩邊是亮銀sè的路燈，因為雨水，交錯縱橫的立交橋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鱗次櫛比的摩天高樓上，五顏六sè的彩燈紛紛亮了起來。
這就是首都běijing的中心區，與末那居住的福利院彷彿是兩個世界，包裹在耀眼華麗的外衣下，這座城市的內部並非所有人想像的那般繁華。
只有路邊的行人還是那樣，他們打着形形sèsè的雨傘，如同雨幕中綻開的野花，腳步匆匆而行。
末那右手撐著下頜，獃獃望着窗外，無聊地胡思亂想着。
「外面有什麼好看的？」陸明明找她搭話，「別告訴我你沒來過市區。」
「我的確沒來過。」末那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想也是，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就跟個土鱉差不多，」陸明明略帶諷刺地看着女孩，「你就沒有其他衣服？難得離開一次，就不能穿好看點？」
這次跟着陸明明外出，末那確實沒有多加打扮，還是那身簡潔樸素的白布裙子，僅僅在外面套了件厚厚的黑sè外套，這件外套明顯不是她自己的，穿在身上顯得又肥又大，那頭長長的黑sè秀髮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後背，衣服上附帶的帽檐長及劉海，遮住了女孩的大半邊臉。
就像電影鏡頭中一晃而過的甲乙丙丁，如果放在人群中，大概沒人會注意到身邊會有這麼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吧……
「福利院又不是公司企業，緊緊靠着zhèngfu的維持，平時能用的閑錢本就不多，要不是陸叔叔的資助，我們現在恐怕連電視都看不上吧……至於這件外套，是上個月一個姐姐離開時留下的，這是我們這兒的規矩，被領養的孩子，必須把身上的東西送給其他人，因為養母會給她買新的，但在這兒不會。」
沒有訴苦，沒有反嘲，僅僅是解釋給陸明明聽，講訴了一個極其普通的事實。
「抱歉……」
「不用在意，」末那平平淡淡地告訴他，「對我來說有沒有衣服都是那樣，我不喜歡拋頭露面，僅此而已……」
末那不說話了，陸明明也只好閉嘴，女孩將頭轉向車窗，他也順着她的目光向外面看去。
外面到底有什麼值得看的？陸明明不明白，末那也不告訴她。
但他總覺的女孩那看似平淡的眼神中，似乎隱藏着一絲若有如無的悲傷，極深。
不，那不能叫做悲傷，應該是傷感，或者……懷念？
……
轉過一個十字路口，計程車在白塔山中學的校門前停下。
車錢自然是由陸明明付，兩人走下車，由於時間還是下午五點不到，校門前安安靜靜的，除了門衛便沒有其他人。
這時雨也小了，所以也用不着打傘。
「末那小姐，下面就請你帶路吧。」
看着四周的錯綜複雜的彷彿貧民窟般的街道，陸明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這種連小賣鋪都沒有的破地方……真的會有網吧嗎？
末那懶得和他解釋，轉身便朝着校門相反的方向走去，連招呼都不打。
「喂，等等我呀……臭丫頭！」
小巷裏沒有路燈，兩旁的高牆猶如七八十年代的產物那般溝壑縱橫，上面佈滿了凌亂的塗鴉，四周低矮的平房似乎已經遺棄多年，始終無人管理，枯敗的梧桐葉從高牆裏飄了出來，流浪的黑貓藏在屋檐下瑟瑟發抖，陸明明忽然感覺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向女孩身邊靠近。
空空如也的街道雖然少了些喧囂，但早已習慣於這種冷漠，末那沒有半點擔心，這條路她前世走了三年，熟得不能再熟。
她大步大步走在前面，在交錯縱橫的小巷裏不斷來回穿梭，熟悉地避過偏僻的死路，轉過一個又一個彎，彷彿把地圖印在了腦海里。
走得越深，陸明明的疑惑越大。
到現在他已經完全不認識回去的路了。
「那個網吧真的在這嗎？」
跟着跟着，陸明明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女孩堅定地點點頭，腳步越變越快。
「叫什麼名字？」
「沒有。」
「的確沒有名字，」末那想了想，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對，「但是有代號，我們都叫它……自習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