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戰機,危機
啟程之前,張定邊將何義山召在一旁,鄭重吩咐道:
「有一緊要差事,非將軍不可。」
「張將軍儘管吩咐!」
張定邊看了眼身後的高麗王都開城,繼續道:「此次奇襲高麗王都,本意乃是活捉王禑立即撤返,不與開城城中兵卒纏鬥,更未想過此次奇襲當真能拿下高麗王都。」
「然事發突然,王禑驟然投我大明。」
「當下緊要,還是請將軍領鷹揚衛駐守開城!」
待張定邊說完,何義山依舊緊緊注視著張定邊。
確定張定邊沒有別的差事後,只見何義山隨意笑道:「這便是將軍所言的緊要差事?」
「駐守城池有何緊要?況且方才那王禑已命城中兵卒歸降我朝。」
「末將只需調派我營兵卒,安排、統轄那些王城守軍即可。」
「這算不得緊要差事.....」
「絕非如此!」不等何義山說完,張定邊眉頭微蹙,語氣凝重道:「如今尚且不知這王禑投效是真心,還是設計如此。」
「為防變故,將軍駐守開城之時,萬不可分兵!」
「啊?」
何義山一時不解,當下滿是疑惑的看向張定邊。
畢竟攻佔城池之後最先要做的必然是斬首敵將,然後派遣自家將帥出面安撫敵軍兵卒。
可張定邊卻說鷹揚衛不可分兵,這點當真讓何義山有些摸不著頭腦。
「將軍的意思是.....」
「倘若投我大明也只不過是王禑的一番謀划,鷹揚衛分兵豈不正中下懷?」
「嗯.....」
「倒不如鷹揚衛進城之後,安排高麗兵卒照舊駐守,而鷹揚衛所有將士駐守南門。」
「如此即便王禑設計,我軍見勢不妙,亦能全身而退。」
何義山斟酌片刻,隨即點點頭道:「將軍所言甚是,末將遵照將軍令旨行事!」
「還有一事!」
張定邊眸光鄭重,愈發嚴肅說道:「方才那王禑言說,三日內倭人便要兵抵開城。」
「我等奇襲開城之時,陛下同時調兵開往白頭山。」
「況且開城距我軍大營相隔數十里,又有數座高麗堅城。倘若三日內,我軍援兵未到,將軍以為這開城是放是守!」
見張定邊仔細盯著自己。
何義山一時愣神,倒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按說明軍大營與開城之間,還有數座城池未能攻克,攻佔敵後堅城援兵、軍餉不能及時送達,本就不便固守。
深入敵後,講究的便也是一個快攻快退,絕不糾纏。
但以軍略而言,開城必然要放棄,更何況張定邊還擔心一切乃王禑謀划。
可問題是!
開城不單單隻是敵後的一座堅城,它更是高麗的王都。
若等倭人來攻,鷹揚衛就此放棄高麗王都,這絕對算得上是折損明軍顏面。
他人更是會說大明能拿下高麗王都,卻又守不住。
這對朱標將來收攏高麗疆土,並為大明行省也是極為不利。
念及至此,何義山表情嚴肅,儼然一副視死如歸的氣魄鄭重道:「倘若尋常城池也就罷了,敵國王都既已拿下,安能隨意予人。」
「將軍放心,我鷹揚衛三千人眾,倭人若不派遣十萬之軍,絕拿下不此等堅城。」
「好!」
張定邊聞言大喜,目光真切沖何義山快速說道:「我已派遣將士快馬稟告陛下,陛下得知此間消息,必會放棄奇襲白頭山,轉而援助開城。」
「並且我與那王禑一同審察城中存糧、輜重,足夠將軍半年之用。」
「至於如何安撫城中高麗士兵,讓他們為大明所用迎擊倭人,這點還需將軍費心。」
聽他說完,何義山自然能明白張定邊這是將能做的都替他考慮周到了。
而他負責押送王禑等一眾高麗官員拜見朱標,也的確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敢問張將軍,若末將方才決意放棄固守開城,將軍又當如何?」
「本將自會在陛下跟前言明利害,言說鷹揚衛只三千人眾,安撫城中高麗士卒尚且人手不足,固守城池自無勝算。」
「將軍倒也直率!」
何義山話鋒一轉,表情多了幾分凝重說道:「只是將軍未免太過見外了!」
「陛下命你統領龍驤、鷹揚兩衛,那將軍便是我等統帥。將軍分明想讓我等固守開城,卻又問詢末將意思。」
「敢問將軍,是不將我等視作兄弟?」
「這.....」
「將軍先前於陳漢軍中也曾為帥,難不成當初也似這般。凡部下不願,便也不去攻打堅城,不去固守孤城?」
「將軍先前也似這般,縱然麾下貪生怕死?」
面對何義山的質問,張定邊一時愣神,卻也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片刻沉默過後,卻見何義山拱手行了個軍禮,表情肅穆說道:「將軍之名,我等盡知。」
「先前雖各事其主,然開平王、魏國公甚至是陛下也對將軍大加讚揚。」
「如今我等有幸共侍一主,還望將軍少些顧慮,權當我等只是生死過命的兄弟!」
聞言。
張定邊也很是莊重的拱手回了個軍禮。
「榮辱與共,生死不棄!」
「將軍放心,待回見陛下,本將自疾馳而來,支援鷹揚衛三千弟兄!」
「有將軍一諾,末將便也安心。」何義山轉身安排兵卒的同時,頭也不回語調卻鏗鏘有力說道:「將軍既有一諾,末將回敬一諾。」
「若倭人攻破開城之日,便是我三千鷹揚將士戰死之時。」
語罷,何義山大步向前,著手開始安排三日後的守城事宜。
而望著何義山的背影,張定邊雖是震撼,卻也沒有片刻遲疑,翻身上馬便帶王禑等眾往北折返。
都是沙場戰將,哪個也不是第一次登臨戰場的雛兒。
無論張定邊還是何義山都很清楚,倭人想要攻下高麗王都必是竭盡全力。
屆時守城的鷹揚衛將士也絕對是十死無生的境地。
可明知如此,何義山不過一營統帥,尚無爵位。可他卻亦無半點懼色,反倒是慨而以慷,似堅定赴死一般。
如此英傑,他張定邊又豈能相負?
行出三十里,路經高麗西京城。
一名高麗官員面露難色,徵求身旁士卒的同意后,沖張定邊開口言說道:
「將軍饒命,這一夜山路我等雙腿早已磨破。」
「恰逢路經西京城,可否容許我等在城中休憩一夜,明早再行趕路拜見上國陛下!」
見張定邊沒有回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趕路。
那官員深吸口氣,壯著膽子繼續道:「我等並非囚徒,乃是我王率我等歸順大明。」
「將軍何故糟踐我等,何必故意為難我等?」
「我王上也是千金之體,將軍如此苛刻,豈不有失上國風度,豈不折損你朝陛下之顏面?」
聽到這人竟拿王禑當幌子,甚至談及大明顏面。
張定邊猛地下令隊伍駐足,回眸凝視方才說話那人。
「你朝王上尚且沒有半句怨言,偏你一人聒噪!」
「我王上恭儉純良,自無他言。可我身為人臣,自當為王上分憂。」
見那人大言不慚,明明是自己受不了馬上顛簸卻偏要借口為王禑分憂。
張定邊也不客氣,當即反問道:「你高麗王尚且能忍,獨你等官員難堪路途艱辛。」
「如此看來,你等養尊處優,比之你朝王上更甚!」
「將軍莫要誅心!」
被張定邊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挑明。
那人面色尷尬,很是小心看了眼馬背上的王禑。
只不過待他確定王禑壓根不打算開口訓斥他時,那人索性提高音量,惱羞成怒道:
「將軍莫要忘了,我等乃是投效你朝並非你在戰場俘獲的俘虜。」
「真要說的話,我等應是你朝上賓!」
「將軍如此折辱在下,那便休怪在下不願趕路!」
語罷,那人翻身下馬,直接背過身子。
見此情形,張定邊也是不惱,反而靜靜看向一旁的王禑。
倘若換張定邊以前的性子,自然是不會給那人這般饒舌。
眼下之所以如此,也不過是想確定王禑在這些高麗官員之中究竟還有幾分威望罷了。
而看到張定邊饒有興緻看向自己,王禑輕咳一聲,溫聲回道:
「一切皆不敢隱瞞將軍。」
「將軍奇襲我朝王都之時,我朝這些官員正欲逼宮。」
「哦?」
張定邊確定心中所想,應聲頷首。
同樣,王禑也毫不遮掩,更不在乎自己君王的體面,直言說道:「與其讓這些佞臣假借小王之名,將我高麗拱手送予倭人仇敵。」
「倒不如小王更加識時務些,向天朝投誠。」
「如此,將軍應能相信小王歸降天朝的誠意了吧。」
「自然。」
王禑回頭看了眼那立於原地不再行路的官員,繼續說道:「一切均已稟明將軍,如今將軍應該明白,即便小王下令讓隨行等眾人趕路,恐怕他們也是不會聽了。」
「若他們當真聽小王令旨,也斷然不會請那倭人三日之後接管我朝王都。」
語罷。
王禑看了眼面色慘白,坐在馬上戰戰兢兢的崔穎后,漫不經心說道:「如何處置我等,將軍可自斷。」
「有高麗王這話,本王大可便宜行事。」
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卻見張定邊猛地抽出腰間長刀。
隨即寒光一閃,頃刻間便將那立於原地的高麗斬殺。
旋即!
張定邊表情嚴肅,沖眼前高麗官員高聲斥道:
「爾等故意拖延,無外乎是想遲緩我軍援救開城。」
「本將為大明之臣,自不能讓爾等得逞。」
「眼下索性便將話說明白了,若有人難堪路途辛勞,本將便給他一個痛快。」
見無人出聲,那些個高麗官員耷拉著腦袋甚至不敢去看自己。
張定邊猛地提高音量,再次說道:「既然諸位如此惜命,那便切莫耽擱。」
「抵達我軍大營之前,若有人掉隊百步者,龍驤衛將士當即斬殺!」
「末將領命!」
「末將領命~」
聽著身旁大明將士的高喊,那些高麗官員再不敢言說什麼,一個個忍著大腿內側的痛楚緊緊追隨隊伍。
路經高麗西京城,王禑出面,下令城中守將開城放行。
沿路城池皆是如此,只是天將拂曉,張定邊便也抵達了明軍大營。
「陛下可曾回來?」
當看到納哈出身上鎧甲滿是血跡,可臉上笑容卻很是燦爛。
張定邊顧不得詢問他拿下吉州城的捷報,當即問道:「子時我便遣將稟告陛下,推遲攻打白頭山。」
「難不成陛下沒收到消息?」
「這.....」
納哈出環顧左右,有些茫然回道:「我亦不知啊!」
「我剛率軍拿下吉州城,回營還不到半個時辰.....」
「這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張定邊卻也拿不定主意。
雖說他不怕私自調兵被朱標降罪,可問題是,若是讓納哈出率領兵卒率先前去支援開城的鷹揚衛將士。
且不說沿路要經過許多高麗城鎮,王禑若不隨行,大軍行進必然時常被阻。
單說納哈出率眾離開大營,朱標又帶領大軍奇襲白頭山。
如此大營反倒空虛,李家父子暫管江界、長津二城,必不會放過此等機會。
一時間。
張定邊很是為難,立於營中原地踱步。
「納哈出,從你營中挑選擅騎兵卒,火速前往白頭山,請陛下回營主持大局!」
「好....」
「多派幾路人馬,天亮之前務必請陛下回營!」
就在張定邊想法子,儘可能快些援助開城之時。
卻聽一旁的王禑淺淺問道:「大明皇帝陛下正率軍奇襲白頭山?」
張定邊聞聲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得到答案后,王禑卻是出聲笑道:「大明皇帝陛下當真是個妙人。」
「十萬兵卒卻也能兵分三路,而且眼下納哈出攻克吉州城,將軍將小王等眾盡數擄來。」
「三路卻也是功成兩路。」
「只是張將軍以為,大明這位喜好親征卻不喜坐鎮中軍,主持大局的皇帝陛下。他的運氣,可能一直這麼好?」
「三路軍已成功兩路,氣運耗盡,想必最後一路當時功敗垂成吧。」
「放肆!」
張定邊不願與他胡扯,虎目怒視卻也不再理會。
只不過此刻的王禑反倒來了幾分興緻,輕咳一聲后幽幽說道:
「小王倒有主意,能解將軍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