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懸賞
在昌文君離開以後。
國師鄒奭迅速走進了內院大堂,簡單的禮儀完畢……
鄒奭便整個人有些神情恍惚的說自己遇到了鬼火陰兵。
沒錯。
他親眼所見……
「夫子,上卿,我是在前天夜裡,在陳郡郡守的陪同下,去跟當地的巫祝談事。」
國師鄒奭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結果談到一半,我們就共同看到了窗外的綠色鬼火。我一開始自然是沒有輕易相信真有鬼神顯現的,於是我就走出了房門,正巧又碰到了陰兵借道。」
「爾後在趕回泗水郡的途中,我又聽到了一些泗水總是死人的傳聞,結合鬼火陰兵什麼的。」
「夫子,會不會是我們讓泗水改道,真的觸怒了鬼神,這才遭至了諸般警告?」
……
國師鄒奭顯然被嚇得不輕。
陰陽學說中,本就存在許多玄學成分。
什麼五行方位,地勢堪輿,占星推演等等。
包括一些巫蠱魘鎮之法。
陰陽學說也多多少少有著一點涉獵。
所以。
由此可見,陰陽家的開派祖師,本就借鑒了很多楚地的巫覡文化,這才能夠讓陰陽家從道家獨立出來。
並形成自己的特色。
然而。
這也使得國師鄒奭,非常容易受到楚地一些鬼神怪談的影響。
說白了就是自己嚇自己。
原本不那麼可怕的事情。
在國師鄒奭的一頓胡思亂想以後,立馬就變得超級可怕……他生怕自己遭至鬼神的怒火,受到陰兵的制裁什麼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
許尚扶額道:「陰陽家小友,我讓你前往陳郡,是為了打開兼并楚地巫覡文化的突破口,結果你倒好,一個小小的鬼火陰兵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著實讓我有些失望。」
許尚雖說沒有對鄒奭寄予太高的厚望,但陳郡是楚地十一郡中較小的郡,又不在五大家族的勢力範圍之內。
許尚就想著……
從陳郡開始,一步步把當地具有名望的巫覡,都給招納到陰陽家中。
當然。
許尚肯定也不能讓陰陽家全部由楚地巫覡組成,這麼搞的話,就顯得有些尾大不掉了。
但一開始用大批楚地巫覡人員,過渡一下,以後再開辦個陰陽家學院什麼的,搞個學院派,跟楚地巫覡派做個對沖,也就問題不大了。
可現在開頭不順。
國師鄒奭直接被鬼火陰兵嚇得廢廢的,後續恐怕會生出更多的幺蛾子。
「不是……夫子,我真看到鬼火陰兵了,我親眼所見吶!」
國師鄒奭一副隨時都要指天發誓的模樣。
嬴政見狀微微蹙眉:「鄒奭,不管你是否親眼見到了鬼火陰兵,這些定然都是假象。我都不用想,也知曉定然是楚地巫覡、巫祝……他們既不願加入陰陽家,歸順我大秦,又要想辦法阻止我們開挖泗水,所以最終才想出了個鬼火陰兵,順流溺屍的警告。」
嬴政本人對於鬼神還是抱有一定的相信之心的。
此乃古人的共識。
因為先秦之人的心中,沒有任何科學的概念,他們的內心暫時都充斥著神學的論調。
不過剛剛許尚已經把孔夫子的名句都給抬了出來: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就相當於給鬼火陰兵事件定下了基調,必然是楚地巫覡和巫祝布下的局,些許跳樑小丑的反抗,大秦覆手可滅。
隨即。
屠雎開口道:「夫子,上卿,我可以親自率領都尉軍,去查清鬼火陰兵諸事的真相。」
屠雎是個行動派,他只想立馬把真相查出來,再直接公之於眾。
「又是鬼火,又是陰兵,恐怕不好查吧?」
右相王綰饒有興緻的道:「那些個陳郡的巫覡和巫祝,見到秦軍太多,他們就會轉而前往別的地方,跟你打迂迴戰,你怎麼辦?」
這次王綰著實說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難題。
所謂迂迴戰,就是游擊戰。
而普通的游擊戰,難以影響大秦在楚地的統治,以及一系列政策的落實。
可鬼火陰兵的游擊戰不同。
它們能夠蠱惑人心,更加能夠讓大秦的官吏也都全部風聲鶴唳,束手束腳。
霎時間。
所有人都面露難色。
嬴政本能的思索著,要不把楚地的所有民間的巫覡和巫祝都給抓起來?
下一刻。
嬴政就否決這個想法。
因為如果是來硬的,那麼陰陽家將在帝國前期,無法擁有成規模的人才。
沒錯。
楚地民間的巫覡和巫祝,人數成千上萬,包括但不限於各個鄉亭的遺老遺少。
按照許尚的設想。
大秦有太子扶蘇的名義,還有楚系秦臣派系,從政治層面,絕對擁有吸納楚地民間巫覡的基礎。
有現成的人才。
全都給殺了或者嚴辦。
那就實在太浪費了。
隨著眾人面面相覷了幾下,很快他們就都把目光投在了許尚的身上。
「夫子。」
嬴政開口道:「我們現在不能陷入跟楚地民間巫覡的迂迴內耗戰,而且也不能大開殺戒,楚地民心現在已經有些傾向於大秦,我們的現狀基本盤都是挺可以的,不能輕易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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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楚地巫覡大開殺戒,就是標準的破罐子破摔。
如果情況已經惡劣到無法挽回。
那確實可以不用顧忌太多影響,但現在還遠沒有到達那個地步。
「小趙,我明白你的意思。」
許尚笑笑道:「首先對於鬼火陰兵之事,我可以非常確定的告訴你們,所謂鬼火……又可以稱作磷火,乃是人之屍體,埋在地下腐壞后,形成的一種能夠自燃的火苗。」
「因此,我幾乎可以斷定,陰陽家小友,你與陳郡郡守去找當地巫覡的時候,一定旁邊就是墳地。」
「至於所謂的陰兵……必然是人為假冒的,只為把你們嚇個亡魂皆冒!」
……
大半夜的,又是鬼火,又是陰兵。
受到驚嚇是必然的。
所以許尚能夠理解國師鄒奭。
可還是那句話。
這件事兒,它就不能是真的。
否則泗水改道就進行不下去,很麻煩。
「哦?許公,這你都清楚?」
尉繚子眼珠子瞪得老大。
他只覺不可思議。
因為以前他覺得,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全知全能,縱然是春秋先賢也不行。
反觀現在的許尚……
就連鬼火的出現緣由,許尚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這實在是太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了。
彷彿這個世上的萬事萬物,就沒有許尚不了解的。
「但即便如此,我們所做出的澄清,也沒有那些當地的巫覡和巫祝,更加深入人心。」
右相王綰深吸一口氣的道:「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人們只會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秦廷可以按照許尚的指示,去墳地對鬼火的出現進行研究,並還原出真相。
然而,這個真相也得有人信才行。
「呵呵,無妨!」
許尚扯了扯嘴角:「我後續會跟黃石公與淮陽應曜,進行坐而論道,如我小勝之,我便會向黃石公和應曜提出一個要求……用他們的口,在楚地十一郡的推欄之上,對鬼火的產生真相進行公示。」
「至於所謂的陰兵,這個也很好解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擒殺陰兵者,賜千金,封萬戶侯!」
「跟蹤陰兵並及時上報圍堵者,賜百金,封爵入仕。」
「提供確切線索者,賜錢少許。」
……
許尚非常清楚游擊戰的可怕。
其會讓每一個郡縣的統御成本急劇增加。
更何況利用鬼火陰兵搞游擊……
不得不說。
提出這個戰術方法之人。
絕對不簡單。
因為此法完美闡述了攻心為上。
鬼火陰兵根本不用直接跟秦軍接觸,就能達到血戰無數才能達到的目的。
這就叫高明!
「我明白了。」
嬴政點了點頭,道:「前期不管楚地民眾提供的陰兵線索是否真實,一律鼓勵發錢,先把朝廷的態度拿出來。」
「後續就是重賞跟蹤陰兵並及時上報周邊秦吏之人。」
「至於擒殺陰兵什麼的……無人能夠做到,因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陰兵,全都是假冒的,所以就算允諾的賞賜再重,也無妨!」
……
許尚就相當於給了楚地民眾三個選項。
最簡單的是提供線索,前期能夠得些小錢,中後期官府肯定就不管了,因為無法分清線索真假。
最困難的是擒殺陰兵……
朝廷重賞也是態度的一種表示,反正無人能夠達到。
所以。
所有人都會選擇折中。
這是一種很巧妙的懸賞設計。
就像小杯、中杯、大杯……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會選擇中杯……
很多商家為了著重推出某一項產品,有時候就會專門設計出多餘的大與小兩種選項,因為這樣便能夠驅使人們本能的折中處理。
即:看似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
實際上卻是我在引導你,做出我想要的選擇。
而許尚在鬼火陰兵事件中想要的,就是全民隨時跟蹤突然驚現的陰兵,再分人上報秦吏,最後由秦吏把冒牌陰兵當場拿下即可。
「嗯,甚好,甚好。」
尉繚子點了點頭,說白了這就是一場爭奪人心的遊戲。
你用鬼神怪談蠱惑人心。
我用真金白銀進行懸賞引導,化民心為己用,誰能最大程度影響民眾,誰就能佔據上風。
尉繚子判斷……
就算前期朝廷願意花錢鼓勵楚地民眾提供線索,恐怕也很難抓住所謂的陰兵。
不過若是黃石公和應曜開口解釋鬼火的產生真相,以及陰兵很可能是人假冒的以後,估計楚地民眾的立場很快就會發生轉變。
「許公,看來這場坐而論道,你可萬萬不能輸。」
尉繚子饒有興緻:「否則你沒辦法讓黃石公和應曜願賭服輸,鬼火陰兵之事,也會變得相當麻煩。」
話音未落。
國師鄒奭立即道:「我相信夫子一定能夠贏的!」
鄒奭剛剛還有點像霜打的茄子,現在許尚對鬼火陰兵之事給出了確切的解決方案以後,他瞬間感覺自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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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
鄒奭過往乃是在野之人,讓他短時間突然扛起重任,他的壓力真的很大。
好在能夠遇事不決找夫子。
背後有人支撐。
鄒奭也就心裡有個底,便不會太過害怕了。
忽然。
半晌沒說話的御史大夫馮去疾開口道:「鬼火陰兵的迂迴戰什麼的,乃是一種對於大秦統治的長期騷擾,我們確實可以等夫子跟黃石公、應曜坐而論道完畢以後,再真的見真章。」
「可泗水改道卻緩不得了,泗水上游每天都有人投河溺死,這件事必須得有個處理辦法。」
「不然,馬上時間就要完全入冬了,冬季再想讓泗水改道……那樣代價就太大了。」
……
楚地的冬天,雖說不像北方那般嚴寒。
但是普通徭役民工也沒什麼避寒的衣物,冬天是不可能下水的,不然分分鐘凍死人。
還有就是……
冬季溫度太冷的話,泥土會被凍硬,挖不動。
因此。
他們確實得抓緊時間。
趕在大降溫之前,把泗水改道搞定。
後續就可以等著白天太陽出來以後,把原本的河床化凍,再慢慢開挖豫州鼎。
「這個事兒也好解決。」
許尚沉吟的道:「派遣幾隊都尉軍,沿著泗水郡的上游路段進行巡邏,嚴查意圖跳水之人,另外負責打撈順流而下的屍體,暫時封鎖消息,後續再看情況應對。」
許尚表示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既然有人想要借楚地巫覡之手,跟他較量一番。
那咱們就好好試試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秦廷要人有人,要錢有錢。
沒有任何落入下風的道理。
泗水改道,他是辦定了!
別說有人頻頻投河,以死阻撓。
就算真的出現鬼神妨礙大秦打撈豫州鼎,那也必須把這個鬼神打的魂飛魄散才行!
百萬大軍枕戈待旦。
管它神啊鬼啊的。
眾生平等!
「好,我這就帶人去巡邏泗水兩岸,定要抓住一個投河的逆民好好問問,究竟是誰在暗中搗鬼!」
屠雎蹭的一下站起了身,說干就干,半點兒都不含糊。
許尚見狀笑笑道:「縱橫家小友,我看好你,注意千萬得抓活口。」
「放心吧夫子!我肯定把這事兒,給您辦的明明白白的。」
屠雎說完還有意的掃了眼國師鄒奭。
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你鄒奭真是有夠廢的,遇到點困難就往後縮,這怎麼能行呢?
咱們就是得迎難而上!
哪怕遇見鬼神,也得上去問個名號!
就這樣。
屠雎在向嬴政行完一禮以後,迅速風風火火的開始辦差。
國師鄒奭見狀稍微難堪的道:「夫子,上卿,那我這……」
鄒奭記得許尚剛剛說過,他現在就算重新帶領軍隊去嚴查陰兵諸事,也是查不到的,因為陰兵絕不會在秦軍的面前現身。
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只能在暗地裡搞迂迴騷擾,蠱惑人心。
這就讓鄒奭有些迷茫了,他下一步該怎麼做?
許尚沒有回答,他老神在在的喝了口濁酒。
嬴政代為安排:「鄒奭,你跟昌文君去請人吧。讓昌文君前往下邳,請來黃石公。你去淮陽找到長公子扶蘇,爾後一起以夫子的名義,把淮陽應曜請來泗水郡,完成坐而論道。」
國師鄒奭:「是,上卿。」
許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