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潦草的人生

恍惚間，林凡在意識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他並不認識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誰，可即便如此，在看著她那副平淡的表情時，卻仍感到了一種心痛的感覺，那也是一種決裂的感覺。

「陸佰，認罪吧，你已經錯的太多了，現在便放棄吧，而我也不能再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了！」

她的眼角泛起水霧，卻仍在苦苦勸誡「林凡」，而林凡也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是陸佰的記憶啊！這麼說來，眼前這位便是「可可」吧！」

「可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局面？」

林凡不知道，而同樣體會著胸口的那份痛苦的陸佰，卻沒有任何錶示。即便他知道自己此時不佔理，即便他知道會有如今這副局面。

但他仍是什麼表情都沒有。

隨著加入陸佰組織的人越來越多，似乎不可避免的，官方看待這個團體的態度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陸佰等人已經足夠威脅到「和平」，他們的發展速度太過迅速，以至於讓人惶恐。

明明是將憧憬「和平」立為基本的組織，此時卻被「和平」所排斥，所指責。

陸佰心中不由得感到一種被拋棄，被背叛的感覺。而被自己的女兒當面痛斥，更是令這位已經有點麻木了的父親也終於感到了悲傷，他為自己感到悲傷。

相互衝突的理想，無法產生交集的信念，此刻成為了刺向彼此的利刃。即便他與可可有著血脈上的羈絆，然而彼此所選擇的道路卻是相反的。

陸佰毅然決然的走上了一條「復仇」的道路，而可可則是加入了「正義」的一方。於是便有了今天的局面，陸佰要被自己的女兒親自推上刑場。

這是多麼諷刺的下場啊！

這是多麼可悲的結局！

「......」

陸佰此時已經無話可說，即便他有太多想要傾訴給多年未見的女兒的話語，他多麼想給予她應得的關愛與呵護。他又多想陪伴著尤娜，哪怕碌碌無為，哪怕生活拮据。然而一家三口仍能幸福美滿的度過一生。直到看著可可嫁人，而自己則是和尤娜一天天變老......

那很平淡，但卻也很美好。

但那些如今僅存在於陸佰時不時才能體驗的「夢」中了，縱使美夢再美好，也終有醒來的時候。而當所有幸福都被打碎，血淋淋的現實卻更會加深這份痛苦。

陸佰時不時會夢到尤娜，在她感到最幸福的瞬間，便會突然轉變到她死去時的模樣。她眼裡的那份不甘，那份期盼，那份不語的託付卻又總會將陸佰驚醒。

陸佰有完成嗎？完成尤娜的期盼，成為她所信賴的人？

捫心自問，陸佰覺得沒有。

於是在捨棄了家庭后，不再依戀那份僅存於夢中的美好后，陸佰變得無情。他對於那幫傢伙也從不留手，縱使他們再怎麼哭泣，再怎麼保證會痛改前非。

陸佰也從未心軟過，從未。

「「宴席」的創始人、窮凶極惡的惡徒、破壞了星際秩序，被世人稱讚、追隨，乃至甘願獻出生命的罪犯——陸佰，你是否承認你的罪過？」

沒有一絲情感的審判，卻近乎已經宣判了陸佰的死刑。很快他便會被施以絞刑，這也是他所預料到的。

雖然按照法律，這項處罰理應早就已經廢除了的，可為了讓他死的凄慘一些，也為了震懾他組織里的成員。所以經過表決，還是決定以這種方式來結束陸佰的生命。

陸佰僅僅是平靜的看著那道「光」，他試圖看清處於那個處於強光之下的身影，可可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她究竟會以什麼樣的表情看著自己，看待這位不稱職的父親。

這是陸佰此刻唯一在意的事情，除此之外，這顆內心已經幾乎不受任何事物的影響而感到波動。

他麻木了，卻在麻木間誕生了一份悸動，那是他最原始的動力——愛。

過分的愛，於是將錯誤歸結到自身，而過於追求理想，也終究令他錯過了一些事情。這麼多年虧欠女兒也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我承認，我接受。」

嘈雜聲響起，這是陸佰自被抓捕后，所說的第一句話，可即便如此，卻也引起軒然大波。

沒有人會預料到，陸佰會是這個態度，所有人都以為陸佰會聲嘶力竭的反駁，然後也會做出痛改前非一般的哭泣與懺悔。

但他沒有，他只是平靜的看著遠處，看著自己的女兒。

什麼狗屁審判官，世人醜惡的嘴臉都與他統統無關，他完全沒把這些只會高談闊論的傢伙當作是人。

而且不論什麼事情，終究都得要個說法的。

那便由他來承擔這份責任吧，即便事情的發展並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即便事態最終會以一些人的感到悲傷作為結局。

而就當陸佰認罪的瞬間，人們便迫不及待的過來押送他，彷彿不立刻將他處死，事情仍有脫離掌控的可能一般。

然而陸佰真的無法逃脫嗎？

這是不可能的。

恰恰相反，只要他想跑，他總會有辦法從這裡出去，即便這裡象徵著「正義」、「權威」。

而恰恰是這個原因，陸佰便更加不能從這裡逃出去，那是對「正義」的褻瀆，那也是對他人生的否認。

他創立組織的初衷，便是為了那份虛無縹緲的「正義」，那麼當所謂的「正義」對他降下鐵鎚，也就是所謂的「制裁」時，他便更不能走了。

而在路過可可時，陸佰看到了她臉上那道淺淺的淚痕。

一向沒有表情的陸佰，此刻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所珍視的家人，心裡最終還是有他的，他沒有被全世界所拋棄。

而這便足夠了。

陸佰決然的身影，震撼了所有人，他坦然的走向了刑場，從始至終沒有露出一絲膽怯的表情。此刻他沒有感到一絲害怕，死亡對他而言無非只是人生的結束罷了。

而可可會繼續走下去，走在她所認為正確的道路上。

自己失敗的「旅途」或許會成為某些人喝酒閑談時的「佐料」吧，那樣倒也不錯。

隨後，這位於星海間掀起風暴的傳奇，就這樣潦草的死去了......

林凡沒由的感到一種噁心，他對人們聲討陸佰的行為感到噁心。虛偽的「正義」，卻是陸佰人生的意義。

明明陸佰做出的貢獻是何等巨大，明明徜徉星海的惡徒根本殺不盡。

在人們受害時，他們無法及時做出阻止，卻在施暴者被殺害時站出來，開始吹噓「生命的重量」，這是多麼諷刺的行為啊！

事後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

道歉的對象，從始至終便不是應該承受這份道歉的人。

「走好！」

堅定著走完自己的人生，將信念完全貫徹到底的陸佰，是那麼的帥氣。

這也難怪許多人被他的這股特質所折服。

他是個純粹的人。

縱使世道不公，縱使人們顛倒黑白。

但他卻仍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又因此救贖了多少迷茫的靈魂？

或許人們稱讚他，追隨他，也是有跡可循的。

而陸佰錯了嗎？世人怎麼認為的，已經與事實無關了。

就是世上99%的人痛斥他，咒罵他。卻也總會有那1%的人為他默默流淚，為他感傷。

可也正是因為人生的正確性存在著爭議，每個人的人生也都是獨一無二的，而這也是人生最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