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影現失心三重

第14章 鬼影現失心三重

山谷中的夜晚馬上就要降臨了。

每到晚上,山谷中便會大霧瀰漫。霧氣最重的時候,別說月亮,就連十米外的矮樹都看不清楚。

曹雲準備將河邊的篝火點亮一點,以便驅散些濕氣。

忽然間,遠處的蘆葦叢中再一次的傳來了悉嗦之聲。曹雲皺了皺眉頭,警惕的抄起手邊的長槍。

下一刻,那神秘的聲音卻突然一下消失了。

自從來到山谷后,這詭異的聲響似乎一直跟隨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每當仔細去聽時,這聲音卻又都很突兀的消失不見。曹雲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似乎只是跟隨,從未現身。難道是在等待自己精疲力竭之時來做最後的襲擊?

突然,在距離自己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又想起了那詭異的動響。朦朧的遠處,似乎閃過一條白色影子,迅速的隱沒在霧氣重重的夜幕中,消失不見。

曹雲不禁心頭一凜,這東西跟蹤自己一路,現在突然又要離開?

當他正在思索是不是要追將上去的時候,驚變陡生!

篝火旁原本平靜的河面上,忽然開始翻滾起一串一串的氣泡,好像河的中心突然要燒開一樣。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去,河面的中心正在形成一個漩渦,飛速旋轉。

曹雲皺了皺眉頭,急忙抄槍在手,沿河岸跳開幾步。隨後右腳向後撤出一步,右手握槍攥高舉過頭頂,左手平托槍桿使槍尖自然下垂。這是圓月槍的起手勢,整個人像一張弓,蓄勢待發。

河面中的漩渦越轉越急,越轉越大。突然,一個巨大的紅色腦袋猛地從下而上破水衝出!

它黑色滾圓的身體分成一段又一段的環節,每個環節的兩側都各長著一隻巨大的鉗腳。無數的鉗腳在空中揮舞著,似要將周圍的一切生靈撕碎。

這居然是一隻巨大的蜈蚣怪物!

曹雲不禁覺得頭皮發麻,向後倒退好幾步定睛觀瞧。這怪物僅僅在水面上的部分就有三人多高,頭頂紅色的長觸鬚向左右觸探著,遠遠看去令人作嘔。蜈蚣怪的整個身軀似乎被堅硬的甲殼包裹,反射著黑亮的光澤。

曹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跳得厲害,哪怕是在婉珠城外的小羊坡上,面對著青州四神將之一的柳瑩霜,哪怕是那支銀色的長箭貫穿自己的胸膛。

猛然間,蜈蚣怪物發出一聲刺耳的嘶吼,黑色的身軀一瞬間向曹雲壓來。曹雲連忙再退數步,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看似巨大的怪物,行動卻如此之快,眼看著就要被巨大的紅色腦袋砸中!

曹雲別無退路,只得雙手托槍向上封擋,一時間一聲巨響,卻只覺一股剛猛大力從槍身傳來。借著這股力道,曹雲又向後翻滾出數十步才將將穩住身形,雙手的虎口已然鮮血淋漓。

而蜈蚣怪物卻不給曹雲喘息的機會,只見它身形再度暴漲,無數的鉗腳從四面八方閃電般的襲來。曹雲不敢怠慢,將圓月槍全力施展,以身體為軸,槍尖到處,是一個數丈大小的整圓!

一人一怪,就在這靜謐的河谷中酣斗在一處。

......

與此同時,夏榮城大長老府。

「我的慈父,孩兒回來了。」

鍾蕭放下手中的案卷,抬頭向門外望去。只見門外白衣襲襲,慕容瑾飄身而入。

「哦?無邪,有何進展?」慕容瑾,字無邪。

「我的慈父,黑暗而又靜謐的失心山谷之中,我那准弟弟帶著他憂鬱的神情,已經突破到了第一重天的關口,醜陋作嘔的魔鬼已擋住他的去路。孩兒已經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能否通過這地獄一般的試煉,成為父親您真正的兒子。」慕容瑾獨特的嗓音和令人頭痛不已的措辭迴響在長老府的廳堂之中。

在夏榮,幾乎所有人,都對長老的這位大義子感到無可奈何。沒有人知道鍾蕭是在哪裡發現這個寶貝的,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寶貝從前的任何過往,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一般。

不過,也正是這個寶貝,成為了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通過失心谷試煉的傳奇男子。

鍾蕭一生未娶,他曾在三十年前立下一個誓言,能夠通過失心谷的人,便會收其為義子,傳授自己一生所學。其他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更多的卻是惋惜和失望。因為在燕州有一句老話,能通過失心谷的人,不是人,是神。

所以在那一天,當慕容瑾照舊一襲白衣,面帶微笑走出失心谷的時候,人們的臉上除了震驚,已經找不到第二種表情。

「你是如何走出的?」迎接他的鐘蕭問道。

「非也,我順水踏浪而出。」慕容瑾答道。

眾人一時間噤若寒蟬。

鍾蕭收回思緒,輕輕捋了捋腮下的白鬍,淡淡的說道:

「失心谷三重天,萬蛇沼,失心林,鬼影潭。其中萬蛇沼的百足龍蛇決非人力所能敵。子飛生性剛烈,老夫希望讓他明白,憑莽夫之勇只能求功一時,有進有退,方可稱雄一世。」

「我那憂鬱的准弟弟一定會明白慈父的苦心的。」慕容瑾笑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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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能活著走出來。」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

漸漸地,曹雲的體力開始不支了,他根本無法想象眼前的這龐然大物竟然同時在力量和速度上都佔有絕對的上風,無數的鉗腳有如千軍萬馬將自己圍困在中心,甚至連脫身都困難。要不是手中是一桿寶槍,蜈蚣怪物彷彿也有所忌憚,自己應該已是早死多時。

不知覺的,已經不知打了多久。忽然間,只見怪物仰起腦袋一聲長嘶,曹雲驚訝的發現,從水中又有一隻同樣的長了觸角的藍色腦袋冒了出來!

這傢伙居然是兩個腦袋!曹雲憤憤的念道。

那藍色的腦袋晃了晃,一陣藍綠色的毒霧忽地從嘴中噴出!

實際上,這怪物一般僅僅憑一個腦袋便可以在萬蛇沼予取予求,所以第二個腦袋平常處於沉睡狀態。而今日曹雲頑強的抵抗終於將它完全喚醒,紅色的腦袋剛猛異常,而藍色的腦袋卻擅長毒液。這一陰一陽,一柔一剛,才是真正的萬蛇沼霸主!

曹雲趕緊屏氣凝神,打算向旁邊躲閃幾步。可正是這一遲緩的功夫,紅色的腦袋貼著平地橫掃過來,一下正抽在後心。曹雲只覺得身體頓時騰空而起,眼前天旋地轉,滾落十丈開外。隨後胸口一陣劇痛,舊箭傷一起迸發,口中哇的吐出大口的鮮血。

完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死在一個不知名的怪物手裡。

想到這裡,曹雲突然覺得很淡然。自己所追尋的東西,不就是一場夢么?人在夢中,醒時,一場浮生。

眼前,黑色的陰影像小山一樣壓過來。自己對於這大怪物來說,也就是像一隻螻蟻一樣吧。好吧,是一隻比較難纏的螻蟻,可終究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小生命。

父親,我來了。

突然,眼角邊閃過一道白色的閃電!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曹雲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便好像被人憑空拎了起來。耳邊呼呼生風,一瞬間便飄出數丈。眼前的怪物離自己越來越遠,一下子便甩的沒有了蹤影。

是誰救了我?誰居然有如此高超的身法?

提鼻一聞,曹雲似乎聞到了一種很特別,很淡的花香,到底是哪一種,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當他剛要有所動作時,卻只覺得突然被重重的摔下。眼角的余光中,一個白色的影子閃了兩下便消失不見。

曹雲掙扎著柱著槍站起身,向那白影消失的地方怔怔的看過去。剛才的那身影,那響動,不就是這些天來一直跟隨自己的那個神秘影子么?

他,到底是誰?

周圍,霧氣似乎散去了許多。

自己此時正身處一片榕樹林。高大的榕樹枝葉似乎都已經連成一片,層層遮蔽著天空。數十隻螢火蟲圍繞在林間不停地飛舞,讓這裡倒也顯得不是特別昏暗。

「你個懦夫!蠢材!」

渾厚的聲音未落,盤根錯節的樹后,轉出一位白衣老人。老人的腰桿筆直的挺著,花白的鬢髮下是一張嚴肅而又矍鑠的臉。老人雙手背在身後,為將者的威嚴一瞬間充斥著這裡的每一個角落。

剛剛聽到這聲音,曹雲便覺得頭上有千萬顆響雷同時炸開,腦袋嗡嗡的,完全失去了方寸!

這是他只在夢中才聽到的聲音,這是他只在夢中見到的身影!

「父親!」曹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叫一聲撲通跪倒在地,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

「父親!父親!孩兒以為…以為您已經…」

「以為什麼?!」曹賁盯著自己的兒子,臉上充滿了怒氣:

「我曹家的兒子,就只會在這裡哭哭啼啼么?!被一條長蟲打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父親!孩兒知錯了。可孩兒想知道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都說…都說父親叛國。可孩兒不信!」曹雲抬起頭,圓睜著眼睛望向自己的父親,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距離答案有這麼近。

可眼前的白衣老人卻沒有說話,他靜靜的將目光移開,投向旁邊的黑暗之中。許久,低聲道:

「我來問你,霏兒去哪裡了?」

曹雲一愣,一瞬間,妹妹曹霏的嘶喊彷彿就回蕩在耳邊。那一夜,紅色羅裙,綠色的長弓,銀色的鵰翎。

曹雲痛苦的把頭低了下去,悔恨,不甘,沉沉的壓在心頭。

「我帶你去見霏兒。」老人冷冷的拋下了這麼一句話,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

「什麼?!」

曹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卻只見老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他只得急忙站起,緊緊跟上。

二人在林間左拐右轉,走了好久,最後終於停在一片開闊之處。

這是一片很奇特的地方,榕樹林繞著這裡生長,卻好像躲避著什麼,形成了一片圓形的空地。霧已經完全消散了,月光從頭頂上照射下來,顯得格外明亮。

曹雲驚訝的望著空地的中央,說不出話來。

空地的中央,突兀的放置著一張龍床,對,是龍床。曹雲年幼時跟隨父親進宮,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過的。紫檀木上雕刻著繁複而又精緻的雕龍花紋,金黃色的帳幔高高掛起,正隨著夜間的輕風來回飄動。

帳幔下,隱約中,一個體格健壯的男子將一名赤身裸體的少女壓在身下。床榻吱吱呀呀的扭來扭去,狂放的笑聲隨著女子痛苦的呻吟震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父親!這!」曹雲睜大眼睛望向自己的父親,耳邊充滿著莫名其妙的轟鳴,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不解。

白衣老人默默地站在一邊,眼神里看不出一絲神采。

許久,帳幔中低低的傳出了女子的哭泣。

「老臣已將逆子帶到。」曹賁靜靜的說道。

可這聽在曹雲耳中,無異於炸雷一般。

大嬴朝太子,不,應該說是皇帝雷羿一甩帳簾,赤裸著上身從床上站起。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黝黑的少年。

「那是你的乾女兒!我的妹妹!你怎能如此待她?!」曹雲忍無可忍,咆哮著對自己的父親發出怒吼。

「為了我們曹家,為了天下。」曹賁平靜的答道。

雷羿無聊的點了點手,身邊幾個精猛的侍衛忽然將曹雲圍上,碗口粗細的麻繩將曹雲緊緊捆了起來。

曹雲忽然覺得,一時間,整個世界在自己面前崩塌,他傻傻的站在那裡,任由身上的繩子越纏越緊,勒的他喘不過氣來。自己的父親就那樣冷冷的站在那裡,耳邊傳來皇帝的尖笑和曹霏痛苦的哭泣,那個曾經偉岸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漸漸模糊,看不分明。

慢慢的,繩子勒上了他的脖子,他已經無法再呼吸。父親,幔帳,月,夜,即將融為一起,再沒有輪廓。

死,原來是這樣的。很輕鬆,很愉快。

「小虎哥!」

猛然間,耳邊一聲銀鈴般的聲音忽然響起。

「義父說了,要帶你來師公這裡習武,不能分心的!」曹霏甜甜笑容浮現在眼前。

「小鬼,本仙教給你的是槍!不是攪屎棍!」這是…師公?

「曹公子,大事不好了,城門貼出告示要捉拿於你!」這難道是秦石老僕?

好幾張熟悉的面孔在恍惚中浮現在自己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曹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可笑。自己身上背負的,就好像是這緊緊纏死的繩子,越想掙脫,就會被纏得越緊。

「父親,您倒是說對了!為了曹家,為了這個天下!」

「就是為了這個天下,他秦天秦伯龍孤守囚宅十餘年!就是為了這個天下,他曹賁曹闊雄年過花甲仍然征戰四方!就是為了這個天下,這姓雷小兒不遺餘力的來抓我,哪怕是千軍萬馬!」

「吾輩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這麼做。到底是什麼,能稱得上天下!」

「如果這個世上只有這個所謂的『天下』,吾輩倒是想拿來看看,它長著幾個腦袋。吾輩親自拿來,再把它踩在腳下!!!」

「如果所謂霸主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視蒼生如草芥,那麼不妨,吾輩也來霸上一霸!」

猛然間,曹雲眼前的景物如潮水般退去,床榻,侍衛,皇帝,父親一瞬間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目所能及的地方,榕樹林中大霧瀰漫,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背後一棵大樹的藤條,在身上越纏越緊。

焏術結界,失心林,乃是失心谷中最兇險之處,失心谷的名號也由此而來。

曹雲左手單掌發力,猛地拍在身後詭異的樹榦上,頓時覺得身上所纏藤條的力道輕了幾分。他趁機騰出右手,夜梟槍呼嘯著在手中擺了一個槍花,齊生生的將藤條割斷。

曹雲頓時只覺得全身一輕,一個跟頭翻栽在地上,胸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還沒有等他多想,只見四周圍無數藤條彷彿嗅到了生命的氣息,向這個方向奔涌而來!

「哼,吾輩的名號將來要響徹天下,豈能困在如此齷齪之處!」

曹雲劈手斬斷了幾根藤條,向一個方向猛衝出去。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新的一天,馬上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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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鼎之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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