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破廟暴亂
江陵城的混亂和流言來得比沈連綺想象中的要快，城內難民的數量，也增多到了城內無法容納的地步。
不少江陵城內居民的房子，也被徵調出來安置難民，城內一時間怨聲載道，形成了兩個陣營。
一方是無家可歸，破罐子破摔的難民。
一方是生活富足，卻被迫讓出房屋的居民。
哪怕有銀錢財物的補貼，也無法使之平衡。
但因為難民數量太多，城內的居民也有苦難言，畢竟都是些光腳不怕穿鞋的狂徒，還發生了不少難民搶劫城內居民的的事情。
南宮慎以儆效尤的處罰了幾人，但事態並沒有減緩，反而隨著城內湧入的難民增多，這樣的搶掠發生得越發越頻繁。
而當這樣的平衡難以維繫下去時，關於大哥沒有能力泄洪的流言，也漸漸在難民間傳開了。
山間的裂縫確實能泄一些洪水，但水位卻只能保持，無法下降，甚至隨著暴雨傾盆，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開始有流民找沈家兄妹的茬，小虎赤著膀子跟人在雨中毆鬥，那人對沈連綺口出輕薄之言，說她靠兄長不如靠臉，去城主府尋求世子殿下的庇護。
小虎氣不過，與其打了起來。
那是個五大三粗的成年男性，比小虎要壯碩許多，但因為拳腳沒有章法，也沒有佔到便宜。
「打！打！」
「好拳！」
破廟的屋檐下，雨地里，衣裳襤褸的難民們擠在一起，滿臉興奮的看著雨地里打鬥的兩人，他們吆喝著，赤紅了眼，將心中的苦悶與戾氣，通通發泄在暴力上。
被這樣的暴力所感染，人群中的摩擦漸起，無處發泄怨氣的難民們因一點推擠而爆發。
「你敢推老子！？」
「知道老子是誰嗎！三牛村牛大爺，也是你能惹得起的！」
「什麼牛大牛二，還不是畜生一頭哈哈哈哈……」
爭吵、謾罵，連日積攢的怨氣，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難民們擠在一起，推搡爭吵，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場面瞬間無法控制地混亂起來。
沈連綺拉著小妹，壓低了身子，不住往後退。
小虎被圍在最裡面，他大聲喊著姐姐和小妹的名字，但人群淹沒了他，他出不來，沈連綺也進不去，在這個時候，她更是不可能帶著小嬌擠入混戰中。
「沈連綺呢！」
「抓住沈連成的兩個妹妹，一定是他拖著不泄洪，不讓我們回家，抓住她們！」
別有用心的宵小趁亂而起，在人群中尋找那個包裹嚴實的少女，他們曾在城門口，有幸目睹真顏，見之難忘，徹夜難眠。
但沈連成威勢大，讓人不敢動他的妹妹，如今趁亂，所有人都興奮得紅了眼。
「不行，不行，沈舉人是好人，沈舉人……」人群中也有人漸漸清醒了過來，但卻被裹挾在亂民中，無法抽身。
沈連綺拉著小妹，蹲在人群后的牆角，小嬌怕得眼淚直流，捂著嘴巴，不敢出聲。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那些難民，不是很崇拜尊敬大哥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求救地看著姐姐，但沈連綺也沒有辦法，她們被堵在了牆角，出不去了，但凡這時有人發現她們，後果都將不堪設想。
忽然，沈連綺的手腕被扣住，她心跳一停，正要甩開，一道沉著平穩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不要動。」
她聽出了這道聲音是誰，緩緩扭頭，那名包著頭巾的女子映入眼帘，女子不再是一副老實淳樸的模樣，她一雙杏眼凌厲攝人，掃視一圈后，站了起來，連同幾個同樣衣裳臟污的女子，將沈連綺和小嬌嚴絲合縫的擋在了角落裡，任誰回頭，也只會看到她們露出不滿的臉。
「回家！」
「回家！我們要回家！」
「……」
沈連綺縮在角落裡，緊緊抱著小嬌。
她不知道青衣女為什麼要幫她，但她能看得出來，女子眼中並無惡意，她選擇相信她們，也只能相信她們。
這場混亂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沈連綺以為她們要折在這裡時，持著長槍的士兵們出現了。
鬥毆的人群被抓起來，她聽到有人在喊她，冷漠的聲音略帶几絲焦急，透過層層人群穿進來。
「沈連綺呢！」
擋在沈連綺面前的青衣女們嘩啦啦散開，融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見。
沈連綺連忙伸手，「這裡！」
她蹲在角落的時間太長，站起來的剎那，雙腿發麻，兩眼一黑，手撐著牆壁，無力地又往下滑了下去。
「姐！」小嬌驚呼出聲，連忙撐著姐姐的身體，但她太小，也跟著被壓了下去。
在沈連綺的雙膝即將跪地前，一雙寬厚有力的手掌托住了她，環著她的肩，將她半拽了起來。
「你……」南宮慎看著少女柔軟地倚在他懷中，雙眸失焦地望著他，濃長的睫毛顫著，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他的聲音忍不住放輕，「你沒事吧？」
沈連綺雙腿軟綿無力，渾身上下都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只能失去全部支撐地趴在南宮慎懷裡。
溫暖、寬厚，高大的男性身軀將她包裹，鼻尖是不同於大哥書墨香的檀香，醇和沉澱，又帶著一絲張揚的烈，令她大腦一點點清醒過來。
「謝謝，我，我沒事。」
漆黑的視野重新明亮，沈連綺的聲音帶著虛弱后的沙啞，眩暈后的身體驚出一身冷汗，衣裳也滿是雨水，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讓她冷得顫了一下。
南宮慎高大的身軀遮擋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懷抱之外的景象，但也能感受到混亂中的一絲詭異安靜。
她往後退了一步，想要從南宮慎懷裡退出去，卻被對方扣住肩膀，「不要亂動。」
寬大溫暖的斗篷罩下來，將她全身包裹，面罩外的肌膚在水色下透白得沒有血色，眸色迷茫，待再次回神，她已經被對方半攬著推了出去。
離開破廟前，沈連綺感受到一道凝過來的注視，她抬眸向人群中掃去時，卻只看到攢動的人頭，和一張張惶恐的臉，絲毫不見方才的戾氣和憤怒，彷彿那混亂毆鬥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