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凌城
半月後。
江陵州，大雨磅礴，洪水漫天，沖了河堤，淹了田地和道路，也阻隔了上京的道路。
沈家兄妹四人擠在逃難的百姓中，渾身濕漉，狼狽至極。
他們半月前從沈家村出發，一路翻山越嶺，風餐露宿，未曾停歇，但才出了青州，便被洪水攔在了江陵。
秋日的暴雨，來得比夏季還要兇猛，怖如天降刑罰，使得人心惶惶不安。
沿途的百姓們匍匐一地，求神拜佛，祈求神明保佑。
他們擠在難民堆里，向著江陵城的方向移動。
大多數房屋被沖了的難民，也都是朝著江陵城的方向移動。
因為一路上都在傳，江陵城得神明庇佑，洪澇不侵，只要進了江陵城，就能不懼洪水，不畏神罰。
江陵乃平原之地，但也有丘壑山林。
沈連綺站在小山坡上，看著滔天的洪水淹沒了整個平原，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黃色的汪洋。
天災面前，人類渺小得就像是一隻螞蟻。
耳後傳來微涼的觸感，她回眸，見大哥低著頭，檢查她掛在耳後的面罩繩子，又將帽沿給她牢牢扣在頭上。
大哥臉色蒼白，在雨水的沖刷下沒有一絲血色，雨珠順著他蒼白的肌膚往下滑，滑進張合唇瓣間。
「再堅持堅持，傍晚些，我們就能到江陵城了。」
太陽已經消失很久，烏雲陰沉沉地壓在天際，使得天色昏暗，時間的流逝也變得模糊不清。
但聞此，沈家兄妹幾人的臉上，也都帶上了一絲苦盡甘來的笑。
小嬌摸了把全是雨水的臉，「走！」
天災無情，哀鴻遍野，處處皆是流離失所的百姓。
行了半路，沈家兄妹四人蹲在樹下，啃吃被雨水泡發的乾糧。
不遠處忽有騷亂響起，隨後，難民們紛紛神色激動的蜂擁而去，將什麼人圍在了中間。
沈家兄妹待的地方地勢高，隱約能夠看到，被難民包圍在中間的，是幾個女子，她們身穿青衣，面覆青色面紗，身型苗條，不像一般尋常百姓。
似是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其中一個青衣女抬頭朝高地看了過來，但很快，便被面帶狂熱的難民們擋去了視線。
先是第一個難民跪下匐拜，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嘩啦啦跪倒一片，人群歡呼，叩拜一地。
「青衣聖使！」
「青衣聖使降臨，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
沈家兄妹四人沒有停留，在難民們全部匐跪下時，便不動聲色的鑽入了山林中。
隔著山林雨霧，還能隱約聽到難民們狂熱的叩拜聲。
「青衣現世，無量天尊，聖光普照四海……」
「那是青衣教。」沈連成掃開林間垂落的藤蔓，說道：「坊間傳言，青衣教乃神尊降世，普度眾生……，但我曾在典籍中看過記載，青衣教可能是十多年前的亂王舊部，戰亂時滋生的叛軍，這些年朝庭一直在追剿青衣教，為的就是防止亂王舊部再起，但也有一些疑點……」
「什麼疑點？」沈家弟妹齊齊看向他。
沈連成躊躇片刻后，才說，「目前有記載的官例中，青衣教眾大都為女子，不太像亂王舊部。」
沈連綺眸底若有所思。
小說里，有潦草的描寫過一些青衣女的劇情，領頭人也確實與亂王有關，卻不是亂王的舊部又或者是後代，而是亂王的王妃，年輕時曾與沈連綺的母親，並列天下第一才女，嫁與了當時最有望成為東宮太子的冀王。
後來冀王錯失東宮太子之位，在沈連綺的父親登基后，勾通外族，叛亂了，冀王王妃便也從此失去了蹤影。
再次登場，便是小說中後期，青衣教被剿滅時了。
青衣教的劇情並不多，對於教內結構，又或者說創教動機，並沒有在小說里出現過。
沈連綺之所以對這段寥寥數筆帶過的劇情印象深刻。
一是青衣教覆滅時，教主也就是原冀王妃，自焚於青州，上萬青衣女追隨教主自焚而去，轟動天下。
二是青衣教聖女，是個男扮女裝的極端變態男，對小說女主也就是假公主愛而不得后，把整個青衣教都拱手送給了朝廷，然後親手割了自己胯下那二兩肉，進宮去做女主的貼身太監了。
對此，沈連綺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儘管青衣教的大本營在青州，但這也是沈連綺第一次看到她們。
因為青衣教主要活動在青州南邊充滿迷障的深山老林中，並不怎麼出現在世俗的城鎮縣城裡。
青衣女的出現像是一道插曲，很快便被沈家兄妹拋到了腦後。
他們沿著山路，在連綿雨水中，朝著江陵城去。
隨著離江陵城越來越近，難民也越發多了。
哭聲、雨聲和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在陰沉沉的天下，猶如人間煉獄。
沈連綺不免心中悲戚，可他們自身也難保，若非有大哥和小弟這兩名力量相當的男子，恐怕也不能安全的趕路。
「下面就是江陵城了。」沈連成站在懸崖邊，擦了擦混著雨水的汗，抬手向下指去。
沈連綺往下一看，愣住了。
因為江陵城在懸崖之下，被群山包圍，乃是一處天然的盆地，甚至隱約比平原的地勢還要低。
雖然說入城的山口處，進行了防洪的攔堵，但這樣低的地勢，在暴雨連綿、平原被淹的情況下，絕不可能倖免於洪澇之中。
可從懸崖遠遠地往下看去，江陵城沒有看到一絲洪水淹沒后的痕迹，青瓦石牆，在雨水的沖刷下，整座城池錚亮得彷彿發著光，猶如聖城。
行至此處的不少難民都跪了下來，對著懸崖下的江陵城，虔誠跪拜。
沈連綺大學學的是地理大學科，屬於什麼都學一點，但什麼都學不太精的樣子。
對於江陵城的地勢，她心中隱有猜想，江陵城坐落的盆地之下，應該是天然的喀斯特地貌，擁有巨大的地下溶洞和水系，才能夠將地面的雨水，都匯進地下河中。
越往下走，越發坐實了沈連綺的猜想。
她在山間瞧見了許多裂入地下的空隙，石子滾落，許久許久后才能聽到回聲響起。
她將自己的猜想跟大哥說了。
沈連成愣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嗯……在遊記中看到過。」沈連綺胡亂找了個借口。
沈連成不疑有她，畢竟妹妹確實正經書不讀，就愛讀些雜書。
小嬌聽了一嘴，撓著腦袋說，「那如果把洪水引入江陵城，都流進地下，外面的洪水不就沒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