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課
「阿黎——」一個爽朗的聲音,在院子外頭響起。
俞婆婆轉過頭,惡狠狠地「呸」了一聲,怒目側立。
來人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男子,頭戴方巾,身著儒衫。一張方臉之上,是一雙炯然有神的眼睛。
此人是原主的伴讀「小六」。年紀與阿黎相仿,相貌雖然不如甄鑫清秀,但四肢顯然比他健壯許多。
小六掠過臉上寫著憤怒的俞婆婆,翹起嘴角,對著阿黎掛出一個相當溫暖的笑容,和聲問道:「阿黎,吃過早飯了嗎?」
自尾椎骨處,突然冒出一股警覺,甄鑫皺著眉頭,將目光從小六身上挪向阿黎。
「嗯。」阿黎嘴巴未動,用鼻子回答道。
「那,你們準備吃什麼?」
「關你什麼事?」俞婆婆嗆道。
「哦,俞婆婆啊,你做飯了沒?」小六似乎毫不在意俞婆婆的敵意。
「你來幹嘛?」
「我來叫甄公子上學啊!」
直到此時,小六似乎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甄鑫,驚訝地問道:「甄公子,你終於肯起床了?」
未等甄鑫回答,小六又幸災樂禍地說道:「昨天你無故曠課一天,夫子可是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
「我,我已經跟夫子請假了。」阿黎終於抬起眼,看向小六,神色顯得有些焦慮。
小六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夫子的規矩,有病必須本人請假。沒病一律得照常上學,風雨不能阻!」
「可……」阿黎輕咬下唇。
「我知道,但是……」小六兩眼盯向阿黎,臉上分明是一番「求我,我來想辦法」的表情。
「小六啊……」俞婆婆湊過身來,迅速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容,說道:「我就知道,咱小六最有辦法了,你跟先生說下,放過我家公子這一遭,我保證他以後不會再犯了……」
小六看了眼猶豫之中的阿黎,為難地說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有辦法……」
眼見著阿黎就要開口,甄鑫突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冷聲哼道:「阿黎,別理他!」
院中三人,同時詫異地看向甄鑫。
以往只要一聽說夫子將要責罰,這位公子就會跟過著街的老鼠一樣,膽魂俱顫。
今天是誰給了他這般勇氣?
小六呵呵一笑,誇道:「甄公子,長大了啊……不錯的表現!希望你在夫子面前,也能這麼硬氣。」
「你,哥烏恩吧!」甄鑫淡然說道。
小六微微一怔,雖然聽不明白甄鑫在說什麼,卻也沒有在意。
「阿黎,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啊……」小六眼神在阿黎身上流連片刻,輕揮衣袖,邁著輕快的步伐離去。
阿黎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衣袖,默默地看著輕甄鑫,猶豫著說道:「要不,我跟夫子再求求情?」
阿黎還是在乎我的!
甄鑫心裡湧出一股莫明的快樂,大手一揮,說道:「怕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夫子還能把我打死不成?」
「哎呀小公子,你可不敢亂說!那傢伙的心根本就不是肉長的,硬得很呢!雖然打不死你,把你打得三天起不了床,還是可以的!」
甄鑫屁股一涼。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算了,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是沒被揍過。
小時候練功偷懶,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皮早就實了。
學堂設在盧島主的那座石屋外右廂房。
盧島主不在,小六儼然成了這座石屋的主人。
甄鑫斜了眼束手而立的小六,蹩進學堂。
學堂內,上首擺著一幾一席,几上橫著一把三尺長的戒尺。
下首是兩幾兩席,几上端端正正地擺著筆墨紙硯。
糟糕,上學忘了帶書本!
甄鑫轉身,卻撞進堵在門口的小六身上。
「怎麼,還想逃課?呵呵,來不及了……」小六嗤笑道。
「讓開!」
「夫子,甄公子又不想上學了!」小六開心地喊道。
「我沒有……」
「(⊙v⊙)嗯——」一個拖著長長尾音的威嚴聲響起,小六身後出現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
這老頭,頭束逍遙巾,身著棉布長衫。腰板挺得筆直,青白色的臉上,布滿夾著傷痕的皺紋。數縷山羊鬍,軟軟地掛在頜下,顯得尤為礙眼。
此人,便是島上唯一的先生,曾夫子。
「你若不想上課,從此之後可以不用再來。」曾夫子淡淡地說道。
威脅我?
我還真不想來了!
「我忘了帶書本了,回去拿下,馬上過來!」甄鑫低下高貴的頭。
曾夫子還未開口,小六先樂了:「哈,上學還會不帶書本?我看甄公子是還沒睡夠啊,是不是找借口想回去再睡一天?」
「對不起,我錯了,先生!」甄鑫立即認錯。
曾夫子微微頷首,「既然知道錯了,那就戒尺一次。」
這就打上了?
甄鑫頭皮發麻,卻只能咬著牙伸出右手。
小六已經興沖沖地拿著戒尺,提醒道:「先生,他昨日無故曠課一天。」
曾夫子瞥了眼小六,再次頷首道:「再加三次。」
「你——」甄鑫怒視小六。
小六卻笑嘻嘻地揚起戒尺,「別跑,再跑先生又要加罰了。」
「先生,」甄鑫可憐兮兮地求道:「你先饒我這次,我以後再不犯錯了!」
曾夫子負手,走進學堂,端坐上首席上。
「先生說不行!」小六一把抓住甄鑫右手三指,揮著戒尺,直抽而下
「啪啪啪啪」。
嘶——
原來被戒尺打手掌,竟然會這麼疼!
右掌心已經一片紅腫,甄鑫咬牙切齒地輕輕撫觸。
這惡狗,咬起主人來,一點也不含糊啊!
甄鑫誤以為自己皮很實,這時候才想起來,皮實的根本就不是這具身子!
第一天上學沒經驗,看來想好好上學,必須要天天搞定這個破六才行。
甄鑫耷拉著右腕,轉過身,卻又被小六堵住。
「讓我回去拿書本。」甄鑫強忍著怒氣說道。
「不用回去了。」小六已經毫不掩飾他的得意,「昨天夫子講的是歐陽修的文章,我已經抄了一遍,你跟著抄一遍即可。」
甄鑫竦然而驚。
自己的這個伴讀,是跟自己有仇嗎?
還是說,只是個純粹的心機婊?
不過甄鑫如今可以確定的是,只要小六肯在曾夫子面前說兩句好話,這頓打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小六他,想證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