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會水的少年
甄鑫微鬆了口氣,這倆既然是求財,那就好辦一些。他顫微微地站起身,看向漸漸遠去的小島,攤開手伸了個懶腰。
「嗆啷」聲響,拋開船槳的莫大,已經抽出朴刀,戳向甄鑫,冷冷說道:「怎麼,想跳海逃生?」
「沒,沒……」甄鑫慌慌張張說道:「我根本就不會水,哪敢跳海里去,這不餓狗下茅房嗎?」
「啥意思?」苟弟茫然問道。
「找屎啊!」
「哈哈——小哥,你可真逗!」苟弟頓足大笑。
莫大卻依然死著張糙臉,一揮手將苟弟趕去划船,自己抱著朴刀,一屁股坐在甄鑫邊上。
甄鑫似乎被嚇著了,撲倒在對面船沿,哆哆嗦嗦著抓住船舷。
船隻猛然晃動。
「別動!」苟弟急急地喊道:「坐下,船會翻掉的……」
「我,我頭暈,暈船……暈得厲害……」甄鑫搖著身子,如風中柳擺,似乎隨時要掉下船去。
「快抓住他啊!」苟弟叫道。
莫大略一猶豫,倒轉撲刀,伸手向甄鑫抓去。
船在晃,甄鑫晃得比船還厲害,嘴裡「啊,啊」的叫著,雙手亂揮,十足的驚惶失措。
「救,救命啊……」甄鑫抑揚頓挫地叫著,撞向莫大。右腳悄然勾起,在船板上死命一搓,整個人便頂住莫大的腰腹,砸向他身後的船沿。
「咚!」
莫大后脊撞在船舷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還沒等他從劇痛中緩過勁來,甄鑫已經拱著他,翻過船舷,砸入海中,濺起一篷浪花。
苟弟驚詫莫明地看著撞成一團的兩個人「卟嗵嗵」地一起沒入海面。
「大,大哥……」苟弟對著海水驚慌地叫著:「小心點啊!他,他不會水啊……」
不對,苟弟突然想起,這個莫大好像水性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他能把這五百兩銀撈起來嗎?
自己要下去嗎?
好像有些危險啊……
要知道,在水裡救人,最怕的就是救那種喜歡掙扎的落水者。
要不讓這倆先淹會?
在苟弟猶疑不定之時,憋住胸中一口氣的甄鑫,一隻手叉開莫大握著朴刀的右臂,一隻手扯著他繼續下墜。
莫大早已亂了方寸,他哪裡會想得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會將自己直接撞入海中。
若是在陸上,他自然可以從容應付。可是突然間被咕嘟嘟地灌了兩大口海水之後,他第一個反應,便是亂划著四肢,努力地去抓住頭頂上的船隻。
可是手剛碰到滑不唧溜的船底,整個人便被扯了下去。
甄鑫曲指成爪,照著莫大脖頸處一掐,隨即鬆開。
剛剛能夠勉強閉住呼吸的莫大,嘴巴下意識一張,海水再次直灌而入。
甄鑫反手抓住他的右臂,扯著刀刃照脖子輕輕一順,一股血水便迸射而出。隨著涌動的氣泡,晃出海面,慢慢地散開。
正蹲坐在船頭糾結的苟弟,大驚失色,捶胸頓足地怒吼道:「莫大,你,你小心點,別真的殺了他啊!兩個二百五十,兩銀吶——」
一個好端端地站在船上,卻能掉進海里。
一個水性這麼爛,在水裡不僅撈不起人,還能把人給砍傷了?
真是兩個二百五!
苟弟曲身便想跳入海里,兩腿剛撐起,卻又縮了回去。
那憨貨腦子這會兒不清醒,自己在水裡,萬一被他砍到了怎麼辦?
還是再等片刻,待莫大緩過勁來再說。
苟弟蹲回船頭,兩眼努力地穿過暗渾的海水,尋找著那兩人的身子。
船尾處,緩緩地冒出一個腦袋,不是莫大,而是甄鑫!
苟弟一顆眼珠子盯著甄鑫,另一顆眼珠子探向海面,腦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麼,怎麼上來了?受,受傷了沒?」
甄鑫把兩條胳膊掛在船尾上,忍著如雷般的心跳,默默地搖了搖頭,作深沉狀。
從開始發力對付莫大至此,不過十來息時間,甄鑫卻感覺自己熬過了一個世紀。
隱在船尾之下的身體,一直打著顫,不是害怕,而是因為幾乎脫了力。
這具身體,太弱了!
「我,我大哥呢?」苟弟心裡生出一絲的不安。
甄鑫嘴角往船外一努。
苟弟兩隻眼同時投向海面,四處亂瞅。
一卷海浪蕩過,慢慢地吐出一個臉朝海底背朝天的身子。一灘鮮血,自他的肩脖處淌出,被海水一衝,旋即化開。
「莫,莫大哥死了?」苟弟難以置信地看著甄鑫,迎來的卻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苟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把探出的身子完全縮了回去。
「你,你……殺了莫大哥?」。
「嗯。」甄鑫似乎不經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搖頭否認道:「不,不是我,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給抹到了。」
莫大哥把自己給殺了?
怎麼可能!
我信你個鬼!
苟弟驚疑不定地看著只在船尾露出一個腦袋的甄鑫,後背冒出陣陣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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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真的殺了莫大?
他是怎麼做得到的?
這真的只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獃子嗎?
竟然還自稱不會水!
這一次,自己好像走眼了!
看著苟弟慌亂的雙眼,甄鑫不再掩飾自己的疲憊之色,懶洋洋地說道:「我有些脫力,你,能不能過來拉我上船?」
「不行!」苟弟脫口而出,隨即癱開四肢,軟綿綿地說道:「我,我有些暈船了,現在手腳乏力……」
這傢伙好狠,不僅殺了莫大,還想騙自己過去,連自己一起殺了!
二對一,還被他殺了一人。一對一,自己必死無疑!
大意了,應該把他捆緊了才對!
苟弟心裡暗罵著,兩隻眼珠子瘋狂地滴溜溜亂轉。
甄鑫卻只能無奈地看著他。
暈船?
編個謊有這麼難嗎?竟然只會用如此拙劣的借口!
拾我的牙慧……
不過,這傢伙倒是有當戲子的潛力!
「跟我說說,到底是誰雇你們綁架我?」
「你,你不是說,是雲南王嗎?」苟弟眨巴著不解的眼睛。
甄鑫兩手一撐,作勢便欲翻上小船。
「你,你別上來……」苟弟急急的叫道。
「為啥?」甄鑫奇怪地問道。
「因,因為……」急切之間,苟弟靈光突現,從懷裡掏出那幅帛畫,反手扣在船舷上,惡狠狠地說道:「你想知道的事,都在這幅畫上。你,你讓我走……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把它扔進海里去!」
「行,我答應你!」甄鑫毫不猶豫地說道。
「真的?」苟弟不敢置信。
「要不然,我自己去拿?」甄鑫又作勢翻身上船。
「別……」苟弟將帛畫扣在船頭,隨即順手抓起船槳,反身一躍,砸入水中。
「撲嗵嗵」聲響起,苟弟抱著船槳,死命蹬水,轉眼遠去。
甄鑫雙手勾住船舷,放下自己的身子,長長地吐了口氣,而後縱身一躍,幾乎用盡所有剩餘的氣力,翻入船中,仰面癱倒。
真他娘的累!
這具身子,弱爆了!
不是他不想宰了這個不對稱眼,或是抓住他想辦法問清背後指使之人,而是此時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氣。還好那傢伙怕死得很,否則只要拿著船槳,就能把自己活活拍死在海里。
甄鑫抓起帛畫瞄了一眼,苦笑著將它扔進海里,軟軟地躺倒在船板上,仰望著漸明的天空,任由船隻隨波而漂。
群星漸漸淡去,海風多了些許溫存的味道,海浪悠悠地扇著小船。
一切都讓人迷醉,卻又讓人心悸。
兩個人生、兩段記憶,終於漸漸融合在這個羸弱的身軀之內。
南海上無名的小島。
十年來足不出島的生活。
不知父、不知母,不知從何而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麼名字!
大宋已滅,崖山之戰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忽必烈的元朝一統天下,如今,已是至元二十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