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哀絕

第13章 哀絕

「一聲梧葉一聲秋,

一點芭蕉一點愁,

三更歸夢三更后。

落燈花,棋未收,

嘆孤帆逆旅淹留。

枕上十年事,

江南不堪憂,

都到心頭。」

已經深秋了……

此時的江南,當是一片鋪滿田野的金黃。略顯凜冽的秋風拂過,會給人帶來一陣蕭瑟的寒意,卻也會送來豐收的歡喜。

會有瘦小牧童,唱著難以入耳的小曲,跟在一隻老牛身後,踟躕而行。

也會有垂垂老者,獨自坐在村中的小院,看日出日落,聽風來雨雲。

可是也許,江南已是千里無雞鳴,萬戶百留一。

也許,秀美的水鄉中依然流淌著污穢的血水。

也許,烽火未盡,遍地荒冢。

但,那都是江南!

而眼前的這座孤島,沒有蕭瑟的寒風,沒有金黃的麥浪,沒有悲歡離合,也沒有家恨國讎。

只有終年不變的殘綠。

十年,如一日!

十年了,江南,還好嗎?

「先生,先生……」小六滿臉擔憂地看著曾夫子。

已呆坐良久的曾夫子,終於緩過神來,把手中詩稿遞給小六。

「『水仙子·夜雨』,這是甄公子抄的?」小六一臉訝異地看著熟悉的筆跡。

「咦,這首詞寫得真是不錯。可是,甄公子為什麼要抄這首詞給先生?」

曾夫子搖了搖頭,說道:「若我猜測沒錯,這詞,應當是他自己填寫。」

「他自己寫的?怎麼可能?他那水平,我,我……」

是啊,原來那水平是很挫,可是現在似乎不一樣了。

小六感覺嘴裡似乎吞著一隻蒼蠅,吐出來丟人,咽下去噁心。

曾夫子又拿出一張紙箋,遞給小六,上面寫著一首小令「皂羅袍·遊園」。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小六越讀越是心驚。

一首詞,一首曲,風格迥異。但是一樣的哀而不怨,思而不舍。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被甄公子甩得如此之遠?

小六緊緊盯著兩張詩稿,眼睛突然一亮,說道:「曲我不熟,可這首詞,我覺得他應、應該是抄襲來的……」

「溫庭筠的那首嗎?」

「對,對對!」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還沒背完,小六的聲音卻已低落下去。

兩首詞,雖然有相同的意境,但非要說是抄襲,真是講不過去!

曾夫子沒去糾正他,「這首小令,可算驚艷。曲牌『皂羅袍』,應該是用於南戲唱詞之中。我想,他應該不止做了這首小令,還有許多套曲。」

還有啊……

小六一泄千里,滿臉哀絕。

「詞曲這塊,你很可能這輩子都趕不上他了……」曾夫子看著絕望的小六,淡然說道:「除非你也能如他一般,突然開竅。」

「詞曲,這是,這是小道!我,我不屑為之……」小六一臉的底氣不足,突然又怒道:「他送這兩首詞曲來,是什麼意思?羞辱我嗎?」

羞辱你?不至於!

很可能是羞辱我來著……

自己雖然給他們講解過詞曲,偶爾也會讓他們嘗試著填詞。但是對於填曲,別說教他們,自己都未曾涉獵。

哪裡會想到,不過下里巴人的散曲,竟然會被他寫得如此驚艷。

曾夫子說道:「徐夫人說,甄公子覺得自己文章已經學到頭了,所以想棄文習武。」

小六茫然的眼神突然一亮。

「他說在亂世之中,不可能憑著錦繡文章安身立命,所以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那樣是對生命的褻瀆……」

生命會被褻瀆?

那得用什麼樣的姿勢?

小六聽著一怔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甄公子他,他想習武?就憑他那身子骨?」

「而且,哪來的亂世啊?我們不是一直安安靜靜地在這生活了這麼多年嗎?」

曾夫子斜了小六一眼。

島上十年的平靜,並不意味著這世間就非亂世。

崖山之後,已無宋國。自己這些人,早成前朝遺民,流落避世於此。

若能甘願老死於此,當然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可若一出島,那便是投身於亂世。

這道理,小六不懂,為什麼甄公子就突然明白了?

小六搓著雙掌,興奮地說道:「太好了,我期待著他自以為學成武藝的那一天!」

到時,我揍你可就合理合法了吧……

小六想著尋機找回場面,甄鑫自然不知道。

就是知道,他也沒空理會。

他這個時候,正被徐夫人揍得滿地亂爬。而且,徐夫人還只用了一隻手!

虐了一個時辰之後,徐夫人終於覺得無趣收手。

欺負一個菜鳥,確實沒啥樂趣。

而且,這隻菜鳥還老在地上亂爬,不用腿的情況下,一隻手打到他已經不太容易了。

老彎著腰,怕胸口有東西會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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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和著泥水,將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甄鑫,裹成一團令人不忍直視的破布。

衣服快被扯碎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骨頭感覺已經碎了好幾根。

人生無趣!不知道現在後悔還得及嗎?

阿黎擰了條溫熱的毛巾,扶起甄鑫,胡亂地在他臉上擦著。

看得出,她很不滿。

不是因為甄公子被揍,而是覺得他習武,就是因為不信任自己!

我知道小姐姐生氣了,但是你不說,我就當作自己不知道……

「別裝死了,給我滾過來!」徐夫人懶洋洋地坐在靠背椅上,對著甄鑫說道。

甄鑫膝行而前,靠著牆角癱坐地上,幽怨地說道:「徐姐姐,你想揍我就直接說,用不著找個教我武藝的借口吧?就我這身子骨,你也狠得下心來?」

「揍你還需要找借口?」徐夫人嘴裡鄙夷,心裡卻是甚爽。

已經有好多年沒揍過人了!

「你這身子骨,確實不行。不過你對武藝的意識,倒是不錯。」

能不錯嗎?老子好歹也是曾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過的青春小夥子!

「打不過,起碼還知道耍賴!還懂得避重就輕,為了保命,連臉都可以不要。」

甄鑫臉色一垮,可憐兮兮地看著徐夫人。

你打也打了,揍得也爽了,是不是該明白到底要教我什麼?

或者說,該怎麼教我?

「你已經過了打基礎的年齡,現在練武早已太遲,想學什麼高深的武藝,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沒關係,我不求打得過徐姐姐,起碼應當不輸阿黎才行。」甄鑫腆著臉說道。

我必須得在上面啊……

兩位女同志同時呵呵一笑。

「阿黎,給這位小朋友露一手。」

「是!」

阿黎斜提一根熟鐵棍,在院中肅然而立。瞬間,如淵似山的氣勢撲面而來。

風起,漸急。

風眼之中,鐵棍閃動,轉眼間便只有棍影而難辨身形。

好颯啊,阿黎!

似乎有一種奇怪的節奏在影響著阿黎,或者應該是阿黎將風揮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旋律。

鐵棍在阿黎身周,劃出一道道弧線,看似綿柔無力,卻伴隨著一聲聲急劇的嘯音。

那是風被劈開的呻吟。

力量與靈動,被阿黎完美的結合在一起。那根不下三十斤的鐵棍,在阿黎手中,如臂使然。

一聲清喝,鐵棍在阿黎身前劃過半個圈子,自空中猛然砸下。

勢大,力卻不沉。

鐵棍落地,竟然沒有激起任何的撞擊聲,只餘風嘯。

甄鑫張大著嘴,一臉哀絕地看著淡然的阿黎。

糟糕!

這輩子,看來是打不過阿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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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元1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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