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返京·御前奏對(三)
康熙一聽三成賦稅,起初是挺高興的,不由地說了句軟話。
可轉念一想,三成賦稅是不少,但在兒子面前還是要維護阿瑪的形象,沒好氣地一頓折騰后,見胤禛滿身狼狽樣,才緩緩道明心思:「哼!三成而已,何須激動,沒出息!」
「你身為大清皇子,為了些許蠅頭小利,置國家、社稷於不顧,朕萬萬沒想到,刷新吏治,懲治貪贓,第一個阻攔的居然是你。」
「你在江南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朕為了保你,對著朝臣百官追繳國庫欠款,朕知道你在漕運、河道上大動干戈,更是緊追百官不放,就是要他們分身乏術。結果呢?一回來就駁斥朕,真是翅膀硬了,敢在朕面前抖機靈!」
康熙這一陣劈雷閃電般的發作,壓根沒嚇到已經緩過來的胤禛,但胤禛還是裝模作樣的一個勁兒地磕頭,戰戰兢兢地說:「請皇阿瑪息怒,兒子錯了,兒子沒能領會皇阿瑪的深意,是兒子錯了!」
康熙見老四如此,心裡舒坦多了,不覺動了憐子之情,他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你不要害怕,其實你一樁樁一件件事兒都做的不錯,只是處在朕的位子上,朕不好表態。你也是一心為朕、為大清著想,起來吧!」
胤禛見康熙軟了語氣,鼻子一酸,抽咽著說:「兒子身為大清皇子,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只是外出半年多,也掛心皇阿瑪龍體,求皇阿瑪保重龍體,往後一定更加小心,不讓皇阿瑪憂心!」
「無礙,江南那些事兒,你放手去做吧,朕替你壓陣,就算出了事兒,朕也能保下自己的兒子!」康熙說著動了真情,不覺心又軟了幾分,老四是真的為他做了許多,當老子的……是時候替兒子站位了!
「皇阿瑪,兒子謝過皇阿瑪!」胤禛鼻子酸楚,竟放聲哭了起來。時隔多年,他再度感受到了幼時皇阿瑪對他不加掩飾的偏愛,雖然只在承乾宮內,但這種滋味,真是許久未曾體會過了。
「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弘暉怕不是要說你掉金豆豆呢!」康熙對弘暉的印象極好,提起弘暉眸中都是亮光,說起話來更是和顏悅色。
胤禛聽這話高興極了,比康熙誇他還激動,「弘暉貼心,許久不見兒子,更是想念。晚上睡覺都要拉著兒子的手才睡得著,一直叫著阿瑪,聽得兒子心都軟了。」
皇上伸出一個大拇指,自誇道:「那是當然,朕的皇孫,當然像朕,孝順又貼心,呵呵呵!」
胤禛:……那是我兒子,就不能像我嗎?
想是這麼想,可當著康熙的面,胤禛是一個字不敢說,附和道:「皇阿瑪以『仁孝』治天下,對皇瑪嬤更是敬愛有加,弘暉有幸在您跟前長大,自然得了您一份真傳,亦是忠孝之人。」
「呵呵呵,說的是。」康熙似是想起了什麼,從御案上抽出一份詔書,遞給胤禛,「老四啊,朕早就寫了冊封弘暉的詔書,等江南事了就下發,也讓你福晉安安心,早些病癒!」
「兒子替弘暉、福晉謝皇阿瑪厚愛。」胤禛掃了眼詔書,滿臉激動之色,恨不得當即飛回雍郡王府,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宜修。
「跪安吧!」
「嗻!」胤禛剛想走,身後露出個濕漉漉的小臉,不得不期盼地看向康熙,「皇阿瑪,靜安也……隨兒子……」
「不行,他還沒做完事兒,但今日宮門落鎖,朕可以放他回家探親一日。」
「謝皇阿瑪,靜安,還不跪謝!」胤禛一巴掌打在靜安後腦,眼神兇狠地逼著他下跪叩謝。
靜安掙扎不過,只得順從地點頭跪下,「謝老爺爺,老爺爺,多放一天好不好,我想額娘,也想春了,嗚嗚嗚……」
和繪春成了婚,一過七天他就被抓了回來,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出去一趟。
上一回難得趕上妹妹靜瑤回家探親,把他激動壞了,結果……第二天又被抓了回來。
除了核算賬本,還得畫圖紙,估算各地虧空等等,累死了,還不給私房,好苦的!
「再哭,一天探親假也沒了,也別回去了!」
康熙也不想做食言而肥的老爺爺,問題是不是誰都像靜安這樣,用個銀錠就能打發,做事兒還認真細心的,甚至還是個全才——特指跟算理有關的。
除了算賬本,他還對建築圖紙等極為熟絡,一番推演就能找出問題或是估算使用年限等,並給出修繕意見等;
一出馬就能把內務府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給理清了,這麼好用的人才,還不怕他對外瞎咧咧,誰捨得?!
「不哭,不哭,我聽話!」靜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眼淚,亦步亦趨地回望瞧著胤禛遠去的背影,最終無奈地被李德全拉回了內間,繼續坐在桌前撥弄小算盤,碎碎念:老爺爺不做人,壞蛋,壞蛋,春,想你,想你啊……
李德全拎起個濕帕子,幫靜安擦拭小臉,一邊擦,一邊催眠:聾了,聾了,沒聽見,啥都沒聽見……
遠去的胤禛,一出乾清宮,就低垂著頭,裝作一副被呵斥到頹廢的模樣,連連唉聲嘆氣地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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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等候在外的奴才,一臉喜色地稟報,「爺,福晉,福晉醒了,還讓您晚上去長樂院用膳呢!」
「什麼,真的?宜修真的醒了?!」胤禛快步鑽進馬車裡,對著車夫大喊,「快快快,回府,直接回府。」
往日半個時辰的路程,不過三刻鐘便到了。
胤禛一回郡王府,就想去長樂院,高無庸連忙阻止他,「爺,福晉剛服藥睡下了,您現在去……還是晚上去用膳吧,那時福晉也有力氣與您敘話!」
「對,對,等晚上。」胤禛腳步輕快地改了方向,直奔書房,還沒和教弟弟們抓周的弘暉說兩句話,蘇培盛就端著湯上前,一臉殷勤地稟報。
「爺,福晉醒來時特地吩咐了,您在外奔波半年消瘦許多,她不放心,要您多喝些滋補的湯藥。這是福晉小廚房那兒,熬了兩個時辰的蟲草老鴨湯,請您用些。」
「她剛醒來還操心我,多多放寬心養好身子才是。」胤禛滿臉的不悅,眼神卻柔和的很,示意蘇培盛給他盛碗。
「阿瑪,湯,好喝嗎?」弘暉眨巴眨巴大眼睛,似是有些饞。
胤禛摸了摸弘暉的大腦袋,搖搖頭,「弘暉還小,這樣大補的湯藥不能亂喝,就給你一筷子嘗嘗鮮,好不好?」
「嗯嗯。」弘暉一臉期待,就著胤禛遞過來沾了湯的筷子小口嘬了幾下,「哇,好鮮哦!」
「哈哈,你額娘的小廚房膳食一直都鮮,晚上咱們去嘗嘗,好不好?」
「好好好,弘暉好久沒和阿瑪、額娘一起用膳了!」
胤禛笑了笑道:「阿瑪回來了,這機會天天都有。來,繼續教弟弟們抓周,阿瑪用完湯就陪你一起。」
弘暉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點頭,時不時紅臉看向他,可愛極了,胤禛心底也柔成了一片,這是他的嫡子兼長子,是他抱著長大的孩子,怎能不愛呢!
用了些湯,人果然精神多了,胤禛喚來暗中的夏刈,讓他聯繫了幾位可信之人,將冊子中的部分內容悄無聲息地散布出去。
短短一個時辰,雍郡王掌握江南鹽商暗冊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城,引起軒然大波,百官們人心惶惶,紛紛猜測雍郡王這些天被罵了許久還不反擊的原因,越想越心驚。
高士奇、李光地、明珠緊急會面,三人商量許久,也沒琢磨出什麼——
主要是雍郡王此人往日太「獨」,但這三年變化又太大,很多事兒他們把不準,饒是明珠見多識廣,也沒法給現在的胤禛一個定論。
只能說,這冊子要正在雍郡王身上,百官包括他們都完了,哪怕是依照大清律例來審判,他們也沒一個能脫身!
書房內的胤禛,則陪兒子們玩了一下午,弘暉趴在他肩膀上,鬧著要阿瑪給他唱兒歌,一個勁兒地說:「二伯,二伯唱過的,暉兒說,阿瑪唱的比他好,阿瑪,阿瑪你要唱好些,好些哦!」
胤禛尷尬許久,也唱不出一個字,他唱兒歌,這……做不到呀!
話說,二哥真的給弘暉唱過兒歌的,那……還怪好的。
「噗呲」一聲,胤禛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二哥,二哥唱兒歌?弘暉,你二伯怎麼唱的,唱來給阿瑪聽聽,哈哈哈哈……」
弘暉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嬌憨的笑著,拍著手唱了起來,「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阿瑪,暉兒唱的好聽嗎?」
「嗯,很不錯!」胤禛面不改色地掏了掏耳朵,只能說,不愧是他的兒子,跟他一樣,五音不全,曲不成調……
「那阿瑪也唱,弟弟們也要聽!」
弘暉這個小魔星一折騰,還真是沒完沒了,於胤禛而言,算是幸福的痛苦!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胤禛當即吩咐奶嬤嬤照看好三小,抱著弘暉去了長樂院。
福晉,咱們的兒子,還是你唱兒歌吧,爺唱不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