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破繭的翅膀(4)

第290章 破繭的翅膀(4)

黑夜,樹林間,兩道人影。

「收到先生。」接線員掛斷了通訊,宗莫離依舊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旁邊,蝶注視黑暗中的火,那是宗莫離白襯衫表面的紋路,好像還掛在心臟處,超級笨蛋行為。

她很不理解,黑漆漆中,她完全可以追蹤火焰紋路,一直攻擊這處位置,就像是個靶子,尤為顯眼。

「已經十六秒了,你怎麼還不說話。」蝶聲音沒有感情,抬眸去看宗莫離,「難道你在心虛么。」

「不,只是在思考一件事。」宗莫離說。

「你願意加入我們嗎,從此以後,你會有自己的身份,不用再待在泥沼,想要什麼都可以提。」

「只要我能做到,且在正常範圍內,我都會盡量滿足你。」

「我不相信你會平白無故幫我。」蝶微微眯起眼睛說,「你本就想殺我,是臨時改變了決定么。」

故事的發展真是奇怪,蝶這樣認為,令人捉摸不透,無論誰,都不會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嗯,我確實不會平白無故幫你,條件是失去自由且被我監視。」

宗莫離回答,「或者說在一定程度上失去自由,因為你殺了那些人,這算是對你必要的懲罰。」

「如果我不答應呢。」蝶盯著他看,夜晚的山林偶爾鳥叫,好煩好吵。

「我會殺你。」

宗莫離低聲說,「我出刀很快,不會讓你感覺到疼痛,死相也不會丑。」

「所以,你在威脅我。」蝶的聲音冰冷。

「是。」

宗莫離點頭,眼眸在漆黑中深邃,「正常情況,你的行為已可判處死刑,但我們看重你的天賦。」

「通俗點講,你有利益價值,瀾海禁忌的清理需要利用到你。」

「你說話一直是這樣么。」蝶突然問,她安靜抱著腿坐起來,黑外套是什麼材質的,風都擋住。

她的幾縷髮絲吹起,遮住了眼睛。

「不,分人。」宗莫離愣了愣,「我認為很多事情沒必要瞞你,你在泥沼生活過承受能力應該很強。」

「………」

「你的意思是,我的心在泥里嗎,無論什麼事都可以直白說明,就像髒東西不用清理就丟泥里……」

蝶小聲說著,她抿緊唇,突然好想哭,鼻子酸酸的。

「為什麼不說個謊,哪怕我明白,但也能舒服點,為什麼要讓我難過……」

深夜的鳥叫,真的好煩,真的好吵。

池塘的水在流動,潮濕的土壤,蝴蝶在花草間起舞,露珠的映照,那雙拍動的翅膀閃閃發亮。

「…………」

宗莫離沉默好久,他想解釋,最後卻只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這位瘦弱的女孩兒不想冷漠,只是環境的泥沼,讓她在這個年齡段變得冷漠。

但她只是位女孩兒,她的冷漠不應該用冷漠應對,而是用關心與溫暖。

如果一切美好,她會很活潑快樂嗎……

宗莫離道歉過後,就那麼站著,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他翻過相關書籍,但書籍永遠只是書籍。

他意識到自己傷了位女孩兒的心,已經無法挽回了,人類無法徹底共情,所以他不知道她會有難過。

宗莫離想到了檀兒,他還在保持沉默。

「我答應你,但我很髒的。」

蝶又小聲說著,她蜷縮在黑外套里,輕輕用其擦眼淚,動作很小很小,生怕驚擾落葉似的。

落葉還是落了,在夜的空中打旋。

她哭過了,就不會再哭了,蝶重新用黑外套裹住不大的身體,可能是淚流幹了吧。

不渴水,是不是就不用擔心哭泣了。

山林的夜很安靜。

「每個人都不是髒的,再低賤的土壤,也能盛開潔白的花,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很乾凈的。」

宗莫離搖搖頭說道。

「其實,我有位…朋友,你殺的那些人,她早就想殺了,我方才要殺你,只是因為王的緣故。」

「而不是你殺過誰,接下來還要殺誰。」

「你好老套,我見過某種人,這種人孩子一玩泥巴他就會板著臉,但孩子一哭就會束手束腳。」

蝶恢復了哭之前的樣子,她哭過了,所以接下來不會再哭。

「好像確實是這樣。」宗莫離意識到,他遲疑片刻問,「你希望我老套嗎,什麼樣才能招小朋友喜歡。」

「隨便,與我無關,不知道。」蝶說,「而且我不是小朋友。」

宗莫離張了張嘴又閉上,他注視著這位瘦小的女孩兒,又想到以前的檀兒,心裡不是滋味。

「不過,你雖然討厭,但總比些死要臉維持原樣的人強,他們哪怕知道自己錯,也要一直錯。」

「好像錯的路走遠了,就成對的了。」蝶不知道在說誰,可能是很多的人,她垂著睫毛與眼眸。

宗莫離默默聽著她說。

「你說的朋友是誰。」蝶突然詢問,「希望不是現編的,不然你真的好聽勸,說謊方面學得真快。」

「她不在了。」宗莫離再次搖頭說道,想到了辦公桌盆栽里的彼岸花。

「哦,我才不會說道歉的話。」

今天蝶說了好多話,這麼久了她第一次與活人說話,所以她的話難得多,她也是這樣認為的。

「你也傷心了,我們扯平了。」蝶說,她感知到他的情緒是低落的。

「夜很晚了,你的【障】發作后應該好好休息。」宗莫離說著點擊虛擬屏幕,控制一輛車從隱蔽通道開來。

「還有,衣服破裂是大事,以後不要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身體,女孩子的身體是最寶貴的事物。」

「嗯…雖然我不是女的。」

「可你看到了。」蝶眯起眼睛說,「你也是別人,看到的人全都死了,所以不扯平,你欠我條命。」

「這是什麼神邏輯。」宗莫離奇怪,「你們女生的思維,都好難理解啊。」

其實蝶的衣服是蝴蝶編的,當時可以自己修復好的,不用外套,但她現在還沒有脫下外套來。

蝶想了好多好多,她蜷縮在外套里,抱著雙腿低聲說,「以後有機會,肯定挖了你的眼睛。」

小時候女的說,誰看了你的身體,就要要求他負責,一定要跟他走啊。

蝶的血蝴蝶瞳眨動,原來她已經不再在小時候了,山頂的木屋都坍了不知多久,灰塵堆積在上面。

「嗡嗡!」

遠處突然打來燈光,一輛黑車駛來,輪胎下方,是枯骨鋪成的長路,黑車極速穿梭在凹凸的地面。

黑車最終在宗莫離眼前停下,它緩衝的時間甚至沒超過一秒,且並無落葉掀起。

「這是我的專屬坐騎,運用某種技術,結合我的忌之能,製造而成的車。」宗莫離緩緩介紹道。

「炫耀什麼……」蝶的目光看向別處,本質不就是個鐵盒大怪物嗎,她認為自己很有駕馭大怪物的潛力。

車底悄無聲息降低,宗莫離打開副座的車門,同時看向坐在地面的蝶,「抱歉,以後要囚禁你了。」

「最好別打我。」蝶站起來說,她拍掉草屑坐車裡,「我不想殺了你。」

「你一定受過很多委屈吧,沒事的,這裡除了我沒有別人,想哭就哭出來。」宗莫離突然輕聲說。

「憋在心裡會難受的。」

「切,我才不會傻到說自己隱私,而且我剛才哭你沒看見嗎。」蝶將車門關閉,宗莫離坐在駕駛座。

「嗡嗡!」

宗莫離啟動黑車開離山區,旋轉的輪胎底部骨的道路在延伸,平整覆蓋崎嶇。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這麼說,剛才的葯也是,想用感情來感化我么,還真是幼稚鬼。」

「你絕對有個劇本,調查了我好久,沒準藥丸就有毒,控制我的思想,還讓我誤以為是你感化的結果。」

蝶沒有靠在座椅後面,她此時說了很長的話,對於她來說,像是在傾訴。

「這一切的發展都是你們規劃好的,用一點爛大街的情感的小手段,就可以收穫一件大殺器。」

「一定是這樣的,你們這種人的心有多黑多臟,我可是早早見識過了。」

「男的,你說起肉麻的話眼都不眨,是不是類似的話說多了,難道你是渣男,我最討厭渣男了。」

「我現在好像打不過你,但以後可就不一定了,不對,我以後絕對可以打過你。」

蝶說的話很沒有邏輯,幾乎不停頓,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多了就會口渴。

可能是太久沒對著什麼說話了,她憋在心裡的東西全部說出來,明明剛才還說著不會傻到暴露隱私。

宗莫離手握方向盤,遞給她個保溫杯,「放心喝,沒有毒,是新買的杯子,我目前還沒有用過。」

蝶接過這保溫杯,翻轉幾圈握住,一道紅刃切開杯蓋,她小口往嘴灌水,水竟是熱的那種。

她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怕不怕死。

蝶現在想想,剛才【障】觸發時,她應該說可惜無法毀滅世界了,可惜無法虐殺所有人類了。

說這種類似的狠話,冷冷說,且表現出兇殘的野獸模樣,這樣男的就不會改變主意會殺自己了。

這才是真正想死的表現,蝶一直認為,她是不畏懼死亡的人,她從小也是想成為這種人的。

她認為這樣……

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可能她認為這是高等人的表現,和怕死的懦夫不一樣。

但當時她說的卻是:「快點殺了我,動作要快,別讓我太疼。」

聽起來像賣慘,裝可憐蟲,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好像搏取同情心的幼稚鬼,比男的還要幼稚鬼。

蝶討厭自己剛才的做法了,為什麼,想這種事浪費時間,她心裡好不舒服,黑外套披在肩膀。

男的會怎麼想,蝶雙手握著保溫杯,她以前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

窗外一片漆黑,車門可以打開么,是不是鎖住的,蝶並沒有嘗試。

「所以,男的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在用感情演戲,因為你知道我這種人最缺什麼。」

「……你的想象力好豐富,不過可能確實有這種傾向。」宗莫離沉默片刻回答,直白不是,關心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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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們的思維確實很難懂。

他突然思考了個問題,他是隊長,他們是隊員,他是在用情感的小伎倆嗎,多年來何嘗不是呢。

何嘗不是呢………

「我確定了,現在你對我的照顧,全都是故意的,我是不會上當的。」蝶低著腦袋往這方面想著。

「或許是的,不管怎麼說,你願意和我說這些,心裡是不是感覺好受多了。」

「人不是機器,悲傷就需要說出來。」宗莫離說,「涉及隱私不說就是,你需要的是一位傾聽者。」

「以後如果不開心了,像現在這樣,或者沒有人陪著,隨時可以來找我。」宗莫離替她繫上安全帶說。

蝶不知道什麼是安全帶,她注視著手中的保溫杯,自己切壞了他的金屬水瓶,以後不能忘了賠。

男的是小氣鬼,所以她絕對要記住。

「對了。」宗莫離又想到什麼,「保溫杯的切割面是金屬很鋒利,會劃破嘴唇的,喝的時候要小心。」

「………」

「切,才說著又開始了,肉麻得要死。」

蝶扭過頭去,肩膀微微顫抖,明明一個人待著時她那麼的冷漠,只會默默發獃,什麼也不想。

突然來了個壞蛋陌生人,從敵人變成囚禁者的身份,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個勁圍繞感情瞎編亂扯。

明明猜到了壞蛋陌生人可能在演,可為什麼她還是會這麼難受……

「都怪你,我又開始難過了。」

蝶的聲音有些哭腔,小口喝水掩飾,這時候不該說話的,她說著說著,胸脯就會難受起來。

眼淚剛才沒流干,早知道她就流幹了。

哭泣,就像是水壩的閘門,只有水止不住流出與無水兩種情況。

不超過它的那個臨界點,堆積再多悲傷的水也無法察覺,而一旦超過了它,悲傷的水就會泛濫了。

宗莫離握著方向盤,車在黑夜行駛,極速朝前方光亮處,那是瀾海城,他注視前方閉口不語。

「你怎麼不說話了,破防了嗎,切,承受力真差。」

蝶將黑外套揉成一團,她一口咬住一個捲起來的衣袖,蜷縮著的身子微微顫抖,哭腔加重了。

「快點說話…說話……」

身上這個黑色的帶子是鎖嗎,沒有緊緊的很勒的感覺,但彷彿要把她永遠鎖車裡。

「我…只是在想,沒有了任何捆綁,感情還算是感情嗎。」

宗莫離回答,他側過眼,發現女孩兒又在哭泣,猶豫片刻停車將她摟在懷裡,淚水浸濕了衣領。

他突然很討厭方才的自己,為什麼要說那麼多話,為什麼要讓她再悲傷一次。

「悲傷,就應該哭泣。」

「這不是不堅強,而是因為你需要…肩膀與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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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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