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引君入彀

寬大的聚義桌前，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死去的兄弟都殮起來了，老十一老十二傷的嚴重，都派了一隊崽子護送回各自屋裡了。」

孫福回到座位上，神情木訥的彙報著傷亡情況，如同被抽走靈魂的行屍走肉。

許歸看著餘下眾人，也不禁嘆了一口氣。

堂堂青雲山，關東山排名第六的大綹子，四梁八柱在一天內四死三重傷，折損已超過半數。

可山外的大軍仍在，潛入到山裡的沈應龍依然逍遙法外，怎麼看都是即將天塌地陷的局面，也不怪眾人心情低落。

許歸強忍下心中壓抑，對眾人說道：「眼下老五坐鎮三道溝，能為大當家分憂的就剩咱們這些人了，有什麼想法都各自說說吧！」

方才被羊皮客打斷的會議，本就是在商討此事，可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就遭逢巨變，眼下眾人更沒心思尋找破解之法了。

唯獨最後趕回來的冷雲輕咳兩聲，開口道：「我沿著沈應龍逃走的路線追查了許久，倒是有了些發現，剛才忙著揭穿假拐子的身份，還沒來得及和大家說！」

「還有發現！」

眾人紛紛抬頭望向冷雲，彷彿於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冷雲點了點頭，說道：「沈應龍的輕功與田二爺應該在伯仲之間，敗走的路徑上雖然沒留下多少痕迹，但大致的方向掩藏不了！」

「你找到沈應龍的藏身之處了！」

許歸連忙站起身，激動的問道。

眼下青雲山最重要的，就是沈應龍的下落，這樣就能將全山匪眾的畏懼和哀痛轉化成怒火，徹底發泄出去！

「只是一個大概的範圍，而且我不建議各位大張旗鼓的去搜索沈應龍的下落！」

冷雲直接給許歸潑了一盆涼水，正色道：「山腰的那些村子里，都是山上眾人的家人親眷吧，二當家能帶著人去大肆搜查沈應龍的下落嗎？」

「當然不能……」

許歸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此時去搜村，山上立時就會人心大亂，到時候無需鎮北將軍府動手，青雲山就不攻自破了！」

眾人發覺冷雲說了等於沒說，心中無不泛起瀕臨崩潰的失望。

冷雲不以為然，繼續說道：「但是從沈應龍的行事作風來看，不難找出他身上的弱點，只要利用好這個弱點，化解青雲山的危機應該不難！」

梅寒聞言似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好奇問道：「其實我也覺得沈應龍的行為似有哪裡不對，冷兄弟可否詳細說說！」

「他不是山裡人！」

冷雲一語道破玄機，繼而說道：「沈應龍是鎮北將軍府參軍，雖然實力超群，但做事卻過於死板，殺人優先挑受傷和落單的，藏身便選擇人多且防禦薄弱的地方，一舉一動都會按照理論上的最優選擇去做，就像是拿著一本兵書在行動弄一般！」

梅寒細細琢磨冷雲的話，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可身為讀書人的許歸，卻不禁反駁道：「那按照兵書行事，有什麼不妥嗎？」

冷雲搖了搖頭，說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才是兵法的核心，什麼都按照書上寫的去做，那便有跡可循，只要掌握了他的行動的規律，不僅能殺了他，還能讓他為我們所用！」

許歸皺眉道：「那如何讓他為我們所用呢？」

冷雲站起身，認真道：「首先，沈應龍在山上是為了配合山外的官兵，必定有與山外聯繫的方式，只要借沈應龍之口，讓山外的官兵相信山上即將大亂，只需按兵不動便可坐等青雲山自行崩潰，讓三道溝形成僵持之勢，屆時再將沈應龍引出來，便可以關門打狗了！」

許歸的眉頭逐漸舒展，只覺的茅塞頓開，欣喜道：「先穩住山外的官兵，再除掉沈應龍，之後我們就可以假借沈應龍的口吻，繼續拖住山外的官兵，等到他們人困馬乏，糧草耗盡，就只能乖乖退兵了！」

冷雲點了點頭。

許歸站起身，鄭重的對冷雲作揖行禮道：「許歸，受教了！」

「那就按照冷兄弟說的辦！」

恰在此時，田河提著羊皮客渾身是血的屍體，殺氣騰騰的走進聚義廳，隨手扔在腳下。

眾人見狀，紛紛上前圍觀，只見羊皮客全身上下滿是鷹爪功留下的指洞，膚色慘白如紙，五官猙獰扭曲，到死都還圓睜著眼睛，顯然是被放幹了全身血液而死。

「田二爺的鷹爪功，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身為十三太保的梅寒，看過屍體后也不禁對田河一番盛讚。

田河絲毫不為所動，抬眸看向冷雲，沉聲道：「田某一日之內折了多個兄弟，心緒難平，無法再主持大局，對付沈應龍之事就全權交付給冷兄弟，如何？」

冷雲抱拳拱手，舉過左肩，正色道：「請田二爺靜待佳音！」

「好，一言為定！」

田河向冷雲回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次日清晨，一道白色身影自山腰處的村落悄然潛出。

經過一夜休整，沈應龍信心滿滿的再度出發。

先前是不知冷雲的身份，所以才在交手中吃了虧，如今依然知曉他是老刀把子的傳人，定然不會再大意應對。

而且自己的目標，是讓青雲山人心惶惶，無力抵擋著鎮北將軍府的討伐，那個身手不凡的冷雲，大可以先放一放！

潛入山寨后，沈應龍按照習慣，先在各位當家的房間附近轉了轉，發現今日的防衛格外嚴格，難有悄無聲息下手的機會。

但是從土匪的對話中，沈應龍得知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對於同伴的死訊，沈應龍並未感到傷心，反而十分開心！

那個羊皮客本就是臨時從民間招攬的高手，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反倒是他臨死前又殺了三個當家，倒是幫了自己的大忙！

「怪不得今天站崗的土匪都增多了，原來都害怕的不敢出門了，只要再殺一兩個當家，青雲山肯定不攻自潰，這頭功也非我莫屬了！」

沈應龍心中竊喜，正要前去傳信時，恰好路過聚義廳。

「田二爺現在如何？」

「大當家把自己關在房間中，誰也不見！」

冷雲與許歸對面而坐，看著攤在桌子上的地圖，皆是愁容滿面。

「兄弟們幾乎都死傷殆盡，三道溝又隨時可能開戰，若是不儘快除掉沈應龍，恐怕人心就散了！」許歸擔憂道。

冷雲一拳砸在桌案上，決然道：「那個沈應龍不但武藝絕倫，藏身的本事也是登峰造極，繼續找他如同大海撈針，依我看，只要三道溝戰事再起，咱們就把所有人調到三道溝與官兵決一死戰，與其被沈應龍拖死，還不如死在正面戰場上！」

正在偷聽的沈應龍聽著冷雲對自己的束手無策，不禁一臉得意的點了點頭。

可聽到冷雲的提議后，沈應龍臉色頓時扭曲了起來，心中暗罵道：「這小王八蛋，生孩子一定沒屁眼！把所有人調到三道溝，那老夫的頭功豈不是沒了？必須要阻止他！」

打定主意后，沈應龍立刻悄悄退開，向西面山腳下的大河走去。

但沈應龍卻沒發現，在他查看各位當家的房間時，身後已然多了一道悄無聲息的影子。

煙袋梅寒暗中跟著沈應龍一路下山的腳步，手中把玩著煙袋桿，搖頭笑道：「冷兄弟果然料事如神啊！」

聚義廳內，冷雲看著窗台上留下的煙絲，起身道：「我該出發了！」

許歸拄著手杖站起身，點頭道：「我去通知大當家，該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