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章 昔年因，今日果，重續傳承，再問自身

一道又一道水流在那深藍如海，白色浪花裝點的刀身上涌動，化作濃烈至極的殺意。

波亂月白經津，

名工真砂丸一生中唯一留下刀銘的作品。踏鞴砂目付御輿長正編纂的《稻妻名物帳》中記述的御腰物。

在古時，刀派經津傳奉命所作的月白經津有「波穗」與「波亂」兩柄。

「波穗」一刀出自經津傳三代目惣領經津實之手。鍛成之後，刀身薄青、刃文如水波般華美，時常懸於將軍近侍腰間。

再後來，刀身在與決定鬼人命運的真劍試合中刃切，遂交還重鍛。

此等名物，自然並非一般匠人可鍛，就算是當時的經津一脈也少有人可重鍛此刀。

神裡屋敷的上空，烏雲凝聚，下起了雨。

雨滴在庭院廊廳外落下，形成長長的雨線、帶起那朦朧冰冷的霧，帶起那充滿寒意的風。

日月星辰已經被遮蔽，氣溫不斷降低，大海波濤洶湧，拍擊山崖。

「叫你知道……此刀之來歷，等下自有經津一脈的刀匠意志親臨，隨我一同審判於你！」神里綾人目光嚴肅，身姿筆直，展現社奉行家主之威嚴。

刀刃吞吐月色的白芒，手中劍尖直指散兵之咽喉。

周圍黑暗濃郁起來，幽冥的鬼魂似乎正在逼來，位於大海懸崖邊的神裡屋敷，橘紅色的燈火形成一道道物品和人的陰影，在地上交錯。

派蒙打個寒顫。

熒退後一步。

天地彷彿變的一片壓抑，似乎昔年怨魂已經從雨中的霧氣里降臨，帶上雷電五傳那沒落衰敗的不甘和怒火。

「『波穗』斷裂，而久被酒、舊傷與祟神遺念折磨的經津實，也如未經回火的鋼刀般斷裂了。可年少的四代目經津弘芳，尚無比肩母親的技藝。是他的義兄——世人喚作『真砂丸』的經津政芳，最終成功鍛成此刀，令經津傳傑作再度現身世間。」

天目十五也知道這個故事。

聽上去，這裡的事情似乎和散兵無關，但又怎麼會無關呢，祟神遺念，經津傳再度失傳，再無傑作。

整個經津傳一脈都和「刀」一樣斷裂了。

楓原萬葉也讀過那御輿長正編纂的《稻妻名物帳》：「兩柄月白經津外觀極為相似，氣質卻又大為不同。」

「由經津實鍛造的名作，如同夜晚海面清凈柔美，被稱呼為『波穗』，而重鍛的這把，則有疾風暴雨般的威勢，洶湧海濤般的氣度，被稱為——『波亂』。」

在神里綾人的水元素神之眼下，這一柄名為「波亂」的刀，展現那改換天地顏色的鋒芒。

切碎了一風雨浪浪濤中的月光。

對於天目十五來說，能幸運的看見神里家主手中這經津傳一脈的名刀，老而無憾。

這樣的刀能切碎月光，在神里家主手中，自然也可切碎這名為「散兵」的舊執行官。

狂風越發呼嘯，大海越發躁動，茫茫無邊的水汽從海邊襲來，斜著穿入庭院的廊廳，打濕散兵的衣裳。

散兵沒有反抗，也沒有做出防禦。

作為被女士評價為最為耐打的人偶，他沒有去考慮對方的刀能不能殺死自己，無所謂了，對方一刀不夠，他可等他千刀萬刀，一直到對方將其切碎。

就如他曾經對小吉祥草王，熒和姜逸說的，雷電五傳的後人，大可以把刀刺進他的胸膛。

此刻，那地面交錯的影子里，那名刀的刀身就已經洞穿了散兵的咽喉。

「『真砂丸』晚年的三位得意弟子：楓原景光、丹羽長光與赤目實長，便是後日締造了一心傳的『一心三作』。」神里綾華也想起了那久遠前的歷史。

丹羽一脈，一心傳最後的傳人——楓原家的遠親。

「現在，我稱呼一遍你的名字，你叫『阿帽』？」神里綾人帶著深意，望著散兵。

「你可以稱呼我為『國崩』，『散兵』，『傾奇者』……我從來不認為一個名字，就可逃脫過去和罪責。」散兵坦然而言。

「呵！」神里綾人露出冷漠的笑意，「雖然一切起源於博士，但你在後來……以『罪魁禍首』稱呼，也不算錯，是嗎？」

「是！」散兵點頭，「社奉行也是因為我衰弱。」

「很好！看來你有自知之明。」神里綾人聽說了姜逸口中認罪的散兵，但作為神里家主，他還是需要親自確認。

「那我代表社奉行和雷電五傳對你出手，想必你也沒有怨言？」他道。

「來吧！」散兵道，「我不會動用絲毫力量防禦。」

神里綾人的目光變得凌厲，手中之名刀緩緩抬起，就如昔年踏鞴砂之中，長正斬桂木，就如那一夜的雨夜之中，散兵對社奉行和諸多刀匠出手。

風被切碎了，灌注滿了殺意的一刀。

叫派蒙捂住了眼睛。

天目十五和楓原萬葉側過頭。

姜逸稍微遮在神里綾華面前。

「砰」。

刀劃過，沒有發出聲響，出現的是東西墜地的聲音。

「呃——！」派蒙牙齒顫抖，好像聽到散兵頭掉了，在地上咕嚕嚕的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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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如此安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

叫捂住眼睛的她完全不知道邊上什麼情況。

神里綾人緩緩收刀，刀化作金色流光，流入掌心。

「為什麼……」一道叫派蒙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散兵。

散兵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真實不虛的殺意，對方是真的想要殺他，為何在最後要留手。

地上滾動之地停下，是被斬成兩半的藍黑色斗笠。

散兵的短髮在逐漸消失的風雨中飛揚，白色的月光重新自天空照耀向大海，照耀向這個庭院。

神里綾華緊張又鬆了一口氣，牽著姜逸的手。

看見兄長那少見的嚴肅肅殺的面目，總是叫她揪心。

「因為你沒有反抗……」神里綾人聲音悠揚，「還有我不希望在神里家染血，尤其是在家妹面前……」

這是理由之一，但非全部的理由。

「沒有反抗……你確實想要『以死謝罪』，但道歉可不是『切腹』就可了事的事情，不是嗎？如果道歉就是尋死，那我可以做太多的惡，讓太多人對著大家道歉了。」神里綾人的眼眸晶瑩洞察人心。

死亡的確是一種逃避職責，讓人原諒的辦法，或者說原諒自己的辦法。

在人之神口中，遙遠之地有一個相似稻妻文化的國家，喜歡切腹自盡，但神里綾人認為稻妻和那個國家絕非相同。

散兵，也算稻妻出身之人，切腹就可原諒嗎？那太便宜了。

總不能說對方都死人了，你就不能大度？

死亡只是泄一時之憤罷了，如何泄長久之怒呢？

「再一個理由……」神里綾人道，「那一個海邊的雨夜，你斬破了楓原家主的斗笠，質問他和丹羽的關係……放過了我們神里家和楓原家的家主。」

「那麼，我也繞你一命。」

「就讓你的『帽子』代你受罰吧！」

派蒙膽大的睜開眼睛，這下子「阿帽」死了。

好可憐的「阿帽」，她看著被劈兩半的帽子。

「當然，砍了你一刀，並不代表你贖罪結束了。」神里綾人側身回頭，「按照我和姜逸閣下的想法。」

「作為贖罪，你當如斷刀重鍛一樣，重續經津、百目和千手一脈。」

「你曾經消亡的，重新讓其出現。」

「被你所殘缺的，重新補全。」

「這才是『贖罪』，這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逆轉時空，重續傳承，恢復『雷電五傳』。」

「至於傳承已經消亡，如何恢復，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們只要看到結果。」

「你可以去找雷電將軍，請求她重新傳授技藝，也可以去找……雷電五傳的亡魂……」

「若你能找到五傳的特殊刀劍，和楓原萬葉一樣從中參悟對應流派的鍛造技藝，也可以。又或者去求求世界樹？」

神里綾人笑了一下。

「直到你的死亡來臨，你都需要當未來『雷電五傳』的守護者。你要做到重新發展稻妻『鍛造業』，叫輝煌重現，並且更勝以前。」

楓原萬葉，天目十五，神里綾華不由頷首。

姜逸和神里綾人的決定，的確是「贖罪」最好的方式。

這比殺掉一個人，有益多了。

慈悲溫柔，但絕不會放任人的罪責逃脫。

社奉行會監督此事，雷電五傳若是恢復，社奉行的地位也會重新提升。而作為雷電五傳的守護者，未來的散兵甚至可以算庇佑著社奉行。

「……」散兵對於這個結果倒是出乎意料。

想起那妖魔鬼怪，仙神妖魔都逃不過給姜逸打工的命運。

提瓦特不養閑人。

「喂！你不會不接受吧？」派蒙看著沒開口的散兵，還以為他在猶豫。

「重續傳承，恢復雷電五傳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若是不思考就輕易答應，聽上去也像是藉此苟活，逃避罪責。」散兵開口，「我會接受此事，並且保證在十年以內，做出部分成果。」

這十年，他要找回傳承，並且學會那三道消失的傳承，找到學徒，開始傳授鍛造技藝。

只是……他看向姜逸。

在須彌，他也有關於機凱種的工作。

一對眼神，姜逸就知道散兵在想什麼，「你在須彌的工作也不能落下，我會在須彌那邊和稻妻這邊，給你開一扇傳送門，八醞島『借景之館』還在，可以作為你在稻妻的居所，和研究傳承的地方。」

「至於你說的十年，現實十年就可，我會按照在須彌的貢獻，給你開『時間法則』或者『夢境法則』，讓你有更多時間學習。」

散兵成神時，沒有得證智慧的神性和法則，腦子只是比一般人聰明罷了。畢竟「七葉寂照秘密主」象徵的是金剛大力，而不是智慧。

而鍛造一事，需要的不僅僅是智慧，還有不斷的實踐，這是很費時間的。尤其是掌握三條不同的鍛造流派，並且鍛造出足夠共鳴天地異象的、對應流派的「名刀」，來證明自己有收徒的資格。

以散兵的壽元本可以慢慢掌握技藝，但贖罪自然需要提前做出成果，才證明不是在虛度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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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派蒙的話來說，散兵雖然平常牙尖嘴利，但答應下來的事，倒是會認真的完成。

在冰之女皇麾下時，散兵作為深淵探索者，完成的任務都很優秀，可現在換到「鍛造業」，能不能做出優秀的成果，還有待商榷。

不過，一個能吃苦，勤勞認真，還不怕疼，能忍受自己作為博士試驗品的人，也有成神的毅力和耐心的人，做什麼事，也不會太差。

「半年在須彌，半年在稻妻吧！」姜逸定下散兵一年的生活表。

鍛造技術也是可以反饋在機凱種身上的，要是散兵搞出了什麼厲害的特殊鋼材，能用的地方可不僅僅是刀劍，還可以是機械生命和戰艦身上。

作為神明級戰力，散兵也能繼續發揮以前的探索本領，在提瓦特各個危險的秘境，地底深處，甚至世界之外深淵尋找各種珍稀礦石，天地寒泉和真火，來打造「神兵」。

出手的物品，未來或許不遜色仙家法寶。

只是他必須讓凡人也可以獨立完成「名刀」的打造，才算完整傳承和發展了技術，而不是單純靠神物神礦、或者他神明力量的幫助來形成「神刀」。

「……借景之館？」散兵嘴角抽了一下，真是安排了一個好地方。

也罷，到時候可以在八醞和鳴神島兩地尋找學徒作為傳承者。

「踏鞴砂如今停產，你可以向雷電將軍申請使用裡面的鍛造工廠……如何恢復和改造爐心，化凡塵之物為媲美晶化骨髓的神礦，建議你再讀讀元素學，材料學等等學科……在此之前，我們要稍微看一下，你如今的鍛造技藝。」姜逸道。

「你以前跟在丹羽旁邊，學過打鐵鍛造吧？」

散兵不置可否，那段在踏鞴砂的時光，相處的人們曾把洗衣做飯，生火劈材，挖礦打鐵種種事物，手把手的教導給他。

「如果天目老爺子願意的話，你可以先去他那裡干幾天搬運礦石的雜活，獲取一次鍛造的機會，讓大家檢驗一下，你如今掌握的鍛造技巧和水平。」

「對於你自己來說，認識差距，未來也可以做更加詳細的安排。」

「我們也可以看出你有沒有在贖罪進步。」姜逸說完了。

大家都沒意見。

「呵呵！我也想要看看昔年丹羽的好友，掌握了多少『一心傳』的技巧……你有長久的壽元，那麼我也未必不可把天目流的鍛造奧義交給你，這樣我們天目流在未來也有一份保障。你將身負全部『雷電五傳』，在未來永遠將其傳承下去，不讓其斷絕。」

凡人太會遭遇意外了，所以天目十五也動了心思。

「嗯！『一心傳』的奧義，在你身上流轉，傳承亦多一份保證。」楓原萬葉也頷首。

「金剛伽藍者，護法也！護的何法？這『雷電五傳』就是你未來要護的法之一。也是你贖的罪。」姜逸直接把散兵答應的事情，化作「大誓願」，化作了「契約」烙印在散兵和這片天地之上。

不得反悔，必須完成。

否則，下無間金剛地獄，在「業力」下，永世不得超生，永世受到無盡責罰。

散兵感覺到身上背負起來的沉重契約，這個契約一直蔓延到時間的盡頭，也不會結束。

事情完成。

楓原萬葉主動表示送天目十五回天目鍛造屋。

天色晚了，熒和派蒙也不逗留了。

神裡屋敷雖然大，但只有姜逸這臉皮厚的，能住下來。

至於散兵，姜逸給了他自由活動的權力，記得明天一早去天目鍛造屋打雜就好。

「夜深了，我們已經為人之神陛下安排了居住的御所。」神里綾人轉化了一下稱呼。

未出閣的大小姐請男子留宿終究不好聽，所以姜逸一般都是以「貴客」之名留在在神裡屋敷的客房的，社奉行掌控一切神事，神明有關的事情都是它的權能，為神明安排出行的住所也是。

雖然姜逸的神事其實不歸社奉行管，但來到鳴神島的話，社奉行就會替雷電將軍幫忙安排姜逸的住所。

總而言之，我住在神裡屋敷很合理。姜逸對神里綾華悄悄眨眼。

神里綾華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心慌了一下，叫托馬帶姜逸去住所。自己則準備「睡覺」。

嘿咻，今天夜宵，綾華酥。姜逸心中雀躍，這回來第一晚了，他連嫣朵拉、利露帕爾、菲莉吉絲都不帶。就為了好好享受重逢后的喜悅。

「噓！不能讓兄長大人發現我來你的房間……」

夜晚，一雙晶瑩明亮的眼眸出現在姜逸的床邊，白色的衣裳裹著窈窕的身材。

「綾華，你好香啊。」姜逸立馬摟住她，感受那細膩的柔軟和稍微冰涼的肌膚。

「親之前，先告訴我……你在須彌認識了幾個女孩子……」那明亮的眼眸忽然露出叫姜逸熟悉的狡黠。

身軀一僵，姜逸痛苦哀嚎，怎麼又是送命題？

「一個，兩個，三個？」

「……不止三個？」

「……要不，我和你說說鎮靈的故事吧！我認識了兩位鎮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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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靈也是女孩子吧？也就是不止五個？」

夭壽了，誰來幫忙解解圍啊！

嫣朵拉？利露帕爾？菲莉吉絲？你們在嗎？我承認我不該丟下你們的。

……

姜逸心中淚如奔涌，在遠方的踏鞴砂也暴雨連綿，和月光照耀的鳴神島不是一個天氣。

「信仰者鑄就神明的榮光，背棄者見證神明的度化。」

——摩訶善法大吉祥智慧主布耶爾曾這樣評價散兵。

「而這一位，我不會將他定性在任何一種位置上。一切不確定性均是他未來道路的基石。」

如於一處知人心，即說一切處知人心。

散兵冒雨來到踏鞴砂。

手中是在煉金鋪重新粘起來的帽子。雨水順著帽檐滴落，冰冷的雨滴打濕著全身的衣裳。

他沒有以元素力抵擋風雨，只是保住了肩膀上的部分，不被雨淋濕。

如此雨水不會從髮絲流下，在眼前如淚流淌。

顯得可笑又可憐，讓人感覺其如被湯水淋到的野鳥。

暴雨夜色，寒氣逼人，大海的浪濤黑沉沉的淹沒沙灘，宛如一座鬼峰張開大口屹立在島嶼上的踏鞴砂，閃爍零星的光點。

風在山岩中呼嘯而過，發出了鬼魂的嗚咽。

散兵跨越山嶽，沿著熟悉的道路向上，附近早沒有了住戶，那光點是百鬼行過的青藍鬼火，幽幽如螢。

一位為了謀生，趁暴雨雷鳴天氣，來到此地摘取鳴草的農夫心中一跳，自那傳說中的鳴神島百鬼復甦后，這一年，凡人常見傳說中的鬼怪現身，出現諸多離奇的傳聞。

雖然在傳說中，大部分鬼怪都是無害的，受到雷電將軍和人之神的制約，只會恐嚇了，但擋不住，這山間依然有著害人的魔物和妖鬼，遇到一個，就足夠人一命嗚呼。

那彷彿符籙般可庇佑人的、八重堂出版的《百鬼錄》和八醞島陰陽師的符咒式神，倒是成為了夜晚出行者的首選，可農夫並沒有錢去買個《百鬼錄》，也沒有去八醞島求過陰陽師的符咒。

他看著隨著雷鳴之聲隱隱振動的紫色鳴草方向，那高高的山崖邊，有一鬼魅般的人影戴著寬大的帽子，屹立風中。

啪的一下，那帽子只剩下半邊，彷彿掉下半個頭顱，叫農夫驚恐地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一張看不清面貌的臉似乎陰沉無比。

「哼！」冷哼和天空的驚雷一同傳入風雨，最終化作一聲對煉金鋪的手藝頗為不滿又無奈的嘆息。

煉金鋪其實很冤枉，你這粘好了就去沾水，淋暴雨，這不是白粘了嗎？

「也罷！或許是你的在天之靈，也想劈我這愚蠢相信別人的人偶一刀。」散兵自言自語。

他的身軀是一座墓碑，白色的長明燭在他庇佑下，於雨中不熄。

周圍的雜草和樹葉被其清理。

農夫躲在後方，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透過雨幕詭異的飄入耳中，一起一落。

「……人……應是這般呼吸的。」

就像非人之物在儘力模仿著人，呼吸的聲音從刻意的「吞吐空氣」形成抽氣般的聲響，到變得自然輕微。

農夫越發驚恐，邁步退後，躲藏在山石后。

散兵早就感知到了這個人類。

自身純白無心之時，不被人畏懼，現在有心之時，反而被人畏懼，視為鬼怪了。

哈哈！

他自嘲的笑。

說起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掃墓了。

上次，也是這樣一個雨夜，這樣一個嚇到的農夫。

他那時來到這踏鞴砂舊址，在這過去的朋友的墓前，留下了一張寫著三個問題的紙條。

「人有心，因何而不懼旁人之心？因其劣性。」

「知人劣性，何以待之？……」

「無心者何以為人？無心者難以為人。」

第二個問題，在成神前，他尋找的答案是「賜予眾生平等的失敗。」

這一刻，這三個問題的答案，似乎都可以重新書寫。

人有心，也畏懼旁人之心。

知人劣性，忿怒告之，神力護之，叫其改之。

無心者……可以為人。

青色的風帶起飛向山崖下的半個斗笠，散兵身形化作光點消失，無需再留下迷茫的紙條了，丹羽，我找到了心。

我會聽從人之神的告知贖罪，並且乘坐地府列車，深入幽冥。

不過……

「你害怕什麼？陌生的過客，難道還會傷害你不成？我不過是途經此地，為朋友掃個墓而已。」

他笑著說出了曾經對上一個農夫說的話語。

在天空的風中，留下的回蕩于山間的大笑。

雷鳴依舊，但暴雨狂風化作了細雨微風。

農夫探頭出去，卻見不少鳴草直接落在他的身前，彷彿神明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