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夢幻泡影（16）

在清涼的林木間行走。***月光透過樹的縫隙灑落下來。腳下踩的是板結的土壤。月球上，環形山的輪廓陰影依稀可見。樹林蔭翳，遮擋了白日的熱氣。白天，無數的細小葉片內，數以千萬計的細胞打開來，進行着光合作用。屏住呼吸，彷彿能聽到汁液水分在樹的體內汩汩奔騰涌動。空氣中聞得到新鮮的水的清澈氣息。地上鋪滿了顏色深深淺淺的青苔。各種高低錯落的蕨類植物和十字花科、薔薇花科的植株出現，在遠處的黑暗中盛開出碩大的白色花朵。昆蟲的翅膀閃爍銀色磷光。動物在林間悠閑行走。一切都不曾消失過。

天熙，梭梭是一種多麼奇特的植物。必要的時候，它的葉子可以退化成為極小的綠色。落地的種子，一旦遇到適宜溫度，在短短數小時內，即芽，成長，成為新的植株。

在半個多世紀以前，阿拉善高原上尚是廣布著密集的梭梭林。從黃河邊開始，浩浩蕩蕩，蔓延上千公里。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在1927年9月時，從阿拉善荒原上走過。他前往新疆，開始又一次深入亞洲腹地的探險。

直至上世紀40年代，高原上尚有20多萬畝梭梭林，而現在，幾乎蕩然無存……在自己的疆域內，它們被驅逐，砍伐殆盡……

時光。時光。

天熙，到底如何才是生命存在的真實狀態？這是一直困擾我的問題。現在，答案如頭頂的月光一般明朗清晰。星空的下面，是向著更遠處延伸的沙漠。幽暗的光線。沙丘起伏，如同靜謐的海浪。我想，暫時還不會回到城市裏。我會留下來，在這裏做一些更實際的事。挖坑，植樹，澆水……親手種起一片屬於自己的綠洲……

11告別過去

凌晨三點半鐘。他猶沉浸在睡夢中。山間潮濕多雨，大顆雨滴落在白色屋瓦和青翠樹梢上。懵懵懂懂中，他似乎聽到隱約的滴水聲。噼里啪啦，清脆響亮。

天熙，起床了嗎，做功課的時間到了。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既真切又遼遠。柔和，卻又充滿著某種力量。這是真實的。他猛然驚醒，一骨碌坐起身。他已經恢復清醒意識。便答道，是，我已經起來。片刻，門外的說話聲不見了，只聽到隱約的腳步聲離開。房間內另一張床上，藍猶自出輕微的呼吸聲。

室內恢復黑暗的寂靜。是夏日的山間，因為較高海拔的緣故，依舊能感覺到微涼的寒意。

是他上山的第二個星期。這裏雖然離繁華的都市只有百餘公里不到，生活卻是迥然不同。山巒起伏，層巒疊嶂，最高的山峰合歡山可達三千多米。密密麻麻種植著松樹，柏樹等樹木。早晚間煙霞明滅，雲霧蒸騰。山間溪水潺潺，涔涔作響，尤其在夜間，更是清晰可聞。附近的山腳下原本有兩座隋唐時期的寺廟遺址，現在只剩了一道殘損的石柱。一塊破損的巨大碑刻，上面依舊有模糊的文字。十餘年前，考古學家曾在寺廟遺址的下面，挖掘出兩粒舍利子，轟動一時，引來無數人爭相朝拜。甚至傳聞彼時在夜空有明亮光環出現，呈現出曼陀羅花的優美形狀。幾番熱鬧過後，舍利子被移往他處，此地便再乏人問津，恢復了既有平靜。

這座靜修中心，正位於寂靜群山的深處。正對着綠色大門的院子中間，是一座歐式風格的噴泉水池。泉水清洌，自生滿藤蘿的假山流瀉。水池裏養了紅色錦鯉，色彩鮮明，身形優美。倘若有人靠近水池，它們便會成群結隊，游弋而至，將頭微微浮出水面。頃刻，再彼此簇擁著游往別處。

整座白色建築物，是典型的東南亞風格，背靠着合歡山的一道山脊，掩映在綠樹叢中。一個寬大的院子，遍種植株。梨樹，蟠桃，海棠，杏樹，山楂，李子樹，各種果樹皆是枝繁葉茂。尤其是其中的幾棵梨樹，虯枝嶙峋，生長更是已經超過了20年。果樹開花的季節，便是一片花海。桃花，杏花，海棠花，繁密盛大，燦若錦緞，恍若置身太虛幻境。秋季的時候，果實累累，枝椏沉墜。少有人採摘，成熟的果子便噗噗自顧墜落到地面上。新鮮的水果亦可以採摘，成為佐餐的食物，或者貯存起來，做成各種果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