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永別
項小天離開半炷香后。
不知為何，林飛虎忽然有些不安。
這些天，在他身邊總是格外溫暖，格外心安。此時，他剛離開，林飛虎心中惴惴不安。
難道，小林子此去有危險？
他不在，天地間寒冷寂清。
難道？
是我？
呼~
一陣冷風吹過，窸窸窣窣聲傳來。
他倏然起身，提刀四顧。刀，正是項小天給他的那柄刀，中品靈器。
一隻小松鼠蹦躂出來，毛茸茸的尾巴，肆意拍打著地面。
林飛虎長吁一口氣。
自己這是怎麼了啊？
神經兮兮的，真是好笑。此處可是雲麓山脈深處，四周皆是土靈修士，有密密麻麻的警戒陣法，能有什麼危險？
他盤刀於膝，閉目凝神。
冷風驟起凜冬寒，他猛地一個哆嗦，睜開雙眸。影影綽綽的山林宛如惡魔鬼影，在夜色中搖擺，令人不寒而慄。
窸窸窣窣聲，再次傳入耳畔。
他抬起頭，四道人影如惡鬼般出現，驚出林飛虎一身冷汗。
鬼嚇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嚇人。
「余大牙，你來作甚？難不成你敢公然尋仇？我不會跟你切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余大牙提刀於側，笑道：「切磋？那是小孩子玩的東西。」
林飛虎神情驟變，瞳孔緊縮，冷喝道：「你是何意！」
「我來殺你！」
「你敢殺我？你不怕宗門條規？」
余大牙彷彿在看白痴般看著他，「荒山野嶺的，誰知道你是被哪只野獸吃的？」
林飛虎冷汗涔涔，黃豆大的汗珠從額畔瘋狂滴落。
原來，今晚的目標是自己！
從始至終，自己都沒想過要對方性命，一直念著同門之義。思維也一直停留在切磋比武這等層次，誰曾想…
人心如虎狼！
「上！」
四人如惡虎撲食般，須臾間將林飛虎碎屍萬段。黃毛掄起一腳，將死不瞑目的頭顱踢入深淵。
……
「你找我？」
天光昏暗，項小天眉眼掩於陰影處，垂眸問道。
「我沒找你。」武真人頭都沒抬。
嗯？
項小天神情微愣，這是何意？
難道？
不好！
待他離開，武真人眼中流露出憐憫的神情，「沒想到，余大牙殺林飛虎，居然還需要把這個小小八重修士引開，真是謹慎吶。」
他輕輕拍手，二虎從樹后爬出，「真人，請吩咐。」
「去把林飛虎死亡影像剪映下來。」武真人將手心尋塵香丟了過去。
「好。」
…
寒風蕭瑟，項小天腳踩黃葉，凝望遍地鮮血的山野。
雙手垂於兩側，止不住的顫抖。
他眉頭皺得極緊，面容扭曲至極，血管猙獰似要突出皮膚表面，彷彿下一瞬便要迸裂開來。
將雷豹從懷中扯出，丟到地上。
銀虎從衣袂中蹦出，剛落地，便朝雷豹撲去。項小天掄起一腳，將它踢飛數圈。
「給我，立刻，找他的屍身！」
夜雲大亂。
從中傳出一聲嘶啼，雷鷹破夜疾行。銀虎見主人處於暴怒狀態，立馬翻身朝林中掠去。
「夏櫻！」
項小天快速訴說一番后。
夏櫻看向滿地的碎肉，神情凝重，喃喃道：「他…恐怕，已屍骨無存。」
項小天癱軟在地。
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多久。
一道身影匆忙而來，正是二虎。
「你來作甚？」項小天眼睛微眯。
「小林子啊，我是奉武真人之命，來用尋塵香記錄此間打鬥場景。」二虎抱拳行禮后，鄭重說道。
尋塵香？
對，還有尋塵香！
難道，武真人知道此事？
特意叫我過去，暗自再派人擊殺林飛虎？不對啊，武真人並不知自己修為，若要擊殺煉體修士，沒必要避開我啊。
難道？是有人假意以武真人名頭，特意將我支離，再…
余大牙？
項小天臉色驟變，袖袍下的指尖狠狠刺入掌心，咬牙冷聲道：「你弄吧，正好我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隨著香煙裊裊飄起，一幅模糊的景象，漸漸浮現。畫面中，四人圍著林飛虎，面目猙獰，縱情揮刀，宛如剁豬肉般。
項小天跪匍於地，絕望閉上雙眼，悔恨的淚水溢眶流出，更多是自責自己的愚蠢。
這些年，格外壓抑，背負血仇，漂游四方。總感覺有些匆忙，好像抓住許多，又好像手心流沙般，不經意失去更多。
而今夜，四隻螻蟻在自己眼皮底下，殺了林飛虎，這是自己愚蠢導致的後果。
居然連這麼蠢的調虎離山都看不穿。
林飛虎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要小心，自己為何沒想到他會有危險？有虎子，有雷鷹，甚至夏櫻，任何一個都能保他不死。
「啊啊啊——」
閉上眼，林飛虎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不久前，倆人尚在談天說地，暢想未來。剎那間，陰陽兩隔。
這一切，恍如隔世。
「那個…我先走了啊。」
二虎拿起尋塵香，匆匆離去。他能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悲鳴，想來也是，僱主死了，傭金沒了，換誰都會痛心疾首。
待他走後，夏櫻的虛影漸漸凝實。
她輕拍項小天肩膀，「不怪你，莫要自責。人力有時盡，天意命難為。」
她有句話沒說：你的智商就是如此，自責又有何用？若是以往，她肯定會這般說。但，此情此景，不合時宜。
項小天抬起頭，嘴角掛著一絲苦笑，眼神空洞且悲傷，似在凝視無盡的黑暗。星韻餘輝透過樹梢，灑在他蒼白無助的臉龐，彷彿披上一層落寞的星光。
雷豹怔怔望著這一幕，沒記錯的話，這倆人認識沒幾天，跟自己與他相識差不多。無法理解他為何這麼痛苦，若是自己死去，他會這般么？
人與人的悲歡各不相通，何況人與妖？若不身在其中，何來感同身受？
沒想到，他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雷豹如此想道。
不多久，雷鷹破夜而至。一顆披頭散髮的猙獰人頭從天墜落，項小天伸手接過，手臂劇烈顫抖。
「夏櫻，你招魂吧！」
「小天！他沒救了！」夏櫻鄭重說道。
「朋友一場，我想跟他好好道個別。」項小天垂眸泣訴，語氣悲鳴。
夏櫻沒再吱聲，掐訣念咒，仙袂狂舞。不多久，一道虛影浮現，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恍恍惚惚，眸間空洞。
夏櫻一道法訣打在其上，虛影眸光頓時煥發些許神采。
「小…林子，我…我是死了對嗎？」虛影眸光迷離，看著項小天掌心的頭顱。
「對不起…」
「不怪…你，是…是我自己沒用。」
項小天看著這張熟悉的臉，伸手去摸。指尖卻透出虛影，摸在虛空，一時怔在原地。一片黃葉隨風飄來，在指尖不停打轉，似在不舍。
「飛虎，你有什麼遺言嗎？」
「小…林子，你能…別告訴我姐姐嗎？幫我…我…找個理由…」
項小天薄唇緊抿，久久無法言語。
「答應他吧。」夏櫻嘴唇微掀，別過身去。
項小天雙肩顫抖，哭泣之音從喉嚨深處傳來，「好，我答應你！」
「你能…幫我照顧他…嗎？」
「飛虎，其實…其實我不是土靈修士，我是木靈修士，名字叫項小天，你們抓的那個項小天其實是假的。」
項小天坦誠說道，熱淚劃過臉頰，滴落在頭顱上，濕潤了無盡的夜色。
虛影久久沒有言語。
數片黃葉從中飄過。
「不…重要了…土木亦有何異？我也沒死在…木靈修士手中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若…有來世，我…我還要做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