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對不起

小非幻境中。

她看到了那副屍骨。

披著有斑駁血跡的外袍，她母親的屍骨就這樣站起來走向她。

她越靠近，她的心跳就越快，人也變得越來越小，等到周圍閃過彩色的光，她發現自己站在垃圾堆里，邊上還放著小桶子，忘了剛剛在哪裡，自己在做什麼。

她背起桶子，在垃圾里翻找東西，想著希望今天可以翻到小餅乾啊，如果是草莓味的就最好了，她還從不知道草莓是什麼味道呢，只是聽別人說起過。

但是這裡的上層早就被翻過很多次，她要往下挖開許多層才能找到一些食物。

可是翻著翻著，從垃圾的裡層，猛地伸出一隻白骨手，死死鉗住她的手腕。

她嚇得一抖，開始尖叫，可是怎麼也無法擺脫。

眼淚滾落，她好害怕，因為前不久老奶奶和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大鬍子叔叔，他現在也出去找食物了，沒有人能來救她。

「嗚嗚——誰來救救我，」她的哭聲回蕩在廣闊的垃圾堆之上，無人回應她，所以她一邊掰手腕上的白骨一邊喊，「你放開我！放開！」

說著還拿起邊上的硬鋼板砸，這樣一來，倒是真的鬆開了。

她心有餘悸，馬上就要跑開。

可是這時從垃圾堆里發出女人的哭聲，她嚶嚶哭泣，像是特別傷心。

小非其實很少聽到這樣的哭聲，就算是以前這裡住了比較多人的時候，那些人也不會輕易哭泣，因為在這裡哭泣，是脆弱的表現，其他人發現你弱，就會欺負你。

可是她哭得太傷心了，小非不忍心，又走了回去，對著下面的垃圾堆敲了敲，「你為什麼哭？你是人還是鬼啊？」

聽到她這麼問，下面的哭聲小了很多，而後裡面傳來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冒出來了。

小非又想跑了，她還有點後悔，自己剛剛沒走。

就這樣，她眼睜睜看著一個穿著女人衣裙的骨架從裡面爬出來，明明只是一副骨架，卻發出了聲音。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

小非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

她忽然就開始笑，「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我明明一直都在這裡等你，你卻不知道我是誰！」

她的聲音尖利起來，「你怎麼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媽媽！我是你媽媽！我是你媽媽！」邊說邊靠近她。

小非被嚇得往後退，卻被凸起來的一塊木板絆倒，面色驚恐地看著她。

那空洞的眼窩幾乎要將她吸進去，她不受控制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姐姐——」

小小的孩子忽然腦子空白了，姐姐？她一直是孤兒啊，她哪兒來的姐姐呢？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只是因為莫名叫了一句『姐姐』，也神奇地產生了一些勇氣。

「你……是我媽媽？你為什麼死了還能出來？」

女人依然陰森，「那是因為我太恨了，以至於死了也要來問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這星球上的。」

「我太小了，找到你，也只能將你埋在另外一處地方啊。」

她繼續說著：「我一個人躺在那裡好冷啊，蟲子將我的血肉吃得乾乾淨淨，為了你我才死的！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一定可以離開的！」

「你真是我的罪孽啊，為什麼我會有你這樣的孩子？連我死了，也從來不去找我！」

「自私！卑鄙！可惡！」

雖然她已經無法皺眉，無法做出表情，但小非好像看到了她的厭惡和憎恨。

小非無話可說，但她繼續問：「我用生命生下你，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她控訴的聲音聽得她渾身冰冷。

「可是奶奶和大家都沒告訴過我你在哪裡，這裡也很大啊，我找不到的。」她連活下來都已經拼盡全力了呀。

於是她也有點生氣了。

「你討厭我，那我呢？我被你孤零零生在一個垃圾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連飯都吃不上，我都沒有怪你，你怎麼可以怪我不找你呢？」

誰知女人更加憤怒，「你不怪我？聽聽你自己說的話吧！你明明就怪我！你早就想這樣說了吧！卻一直裝作可愛小女孩的樣子，其實最討厭我，因為我給不了你好的生活！」

小非皺眉，據理力爭，「我沒有！」

「你有！」

就在垃圾堆上，一個小女孩詭異地在和一副骨架吵架，兩人吵了很久。

直到小非都恍惚了，她在幹什麼？

為什麼她要和她吵架？

如果真的是媽媽，那她一個人躺在地下確實好可憐啊，受傷跑到廢墟之地都要生下她的媽媽怎麼會討厭她呢？

是因為她錯了嗎？

或許不是，她應該也只是太難過了吧。

小非停止了回嘴，在女人的罵聲中走上前，有些發抖但勇敢地抱住了她這把一點肉沒有的硌人的骨頭，悶悶開口，「對不起，媽媽，原諒我。」

她說完這句忽然就想起來了。

她現在最恐懼害怕的就是她會怪她，所以媽媽說的話其實都是她自己心裡對自己的怪罪，她才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對不起，我把你想得太壞了，你一定是拼盡全力生下我，我卻在心中認為你會怪我，是我把你想得太小氣了。」

「可我是這樣沒用的女兒，因為從小就不敢想你，所以習慣了一直逃避，刻意不去想你的存在。」

小非繼續說著，「我已經想好了，這輩子不管怎樣，都要找到你的家，將你送回去，你一個人一定很孤獨對吧。」

聽到她這麼說，女人的聲音忽然就變了。

不再尖銳，不再抱怨咒罵，反而異常溫柔。

「別傷心，別道歉，小非，我只希望你快樂，是我對不起你，將你留在了那種地方，你可以原諒我嗎？」

小非覺得，這樣的她好像是真的她，剛剛那樣歇斯底里的，才是她的幻象。

「我永遠不會怪你的，媽媽，而且因為在廢墟之地，我才有了姐姐，我一直當成是你送我人生最好的禮物。」

「好孩子——」

忽然她懷裡一空，醒了過來，但躺在地上好半晌都沒有起得來。

等她收拾好心情坐起來，看到暮心沖她招手叫她過去吃甜點和小餅乾，小非十分感激暮心的幻境，這讓她突破了心理的困境，便笑著走過去。

而當她看到桌面的食物之後一愣。

小非眼眶不自覺濕潤了些，最終拿起一塊草莓夾心的餅乾。

「老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