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今昔你伴我,明朝我葬你
謝侯爺見他真要拜堂,再也抑制不住上前阻攔:「瑾之,文挽已經走了,你莫要再胡鬧!」
謝瑾之只是無情地推開了他,他笑,笑得凄烈,「父親母親若不願坐高堂,我也不會強求。」
「司儀,授禮!」
司儀看了謝侯一眼,不敢動作。
謝瑾之命令道:「青煙,你來!」
青煙上前,就要開始主持。
謝羨辰不想刺激他,但一想到挽挽畢竟還活著,若是真受了禮,她在名義上便永遠是他的妻。
挽挽,恐怕是不願意的。
他只得上前阻攔道:「大哥,挽挽……」
不及他說出,謝瑾之便打斷:「生同衾,死同穴!蘇文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雙眸猩紅,已沒有半分理智。
罷了,大不了挽挽這輩子不用回本名即可。
謝羨辰沒有再攔。
謝侯爺看了宋夫人一眼,也坐上了高堂之位。
謝瑾之攜牌位拜堂之事,不日將會在上京傳開,他畢竟是謝府世子,豈能容人置膾?
不如,讓他光明正大的拜堂,全他之意。
在一片寧靜而又詭異的氛圍之下,謝瑾之和蘇文挽的牌位拜了堂。
司儀高聲喊著,「禮成,送入洞房!」
謝瑾之俯身,一手護住牌位,一手抱起小白,走出禮堂,朝白鶴園走去。
眾賓客望著他的背影,不敢再露一絲驚愕。
他們在一片詭秘的氛圍之中,參與眼前這一場荒唐而不可言的宴席。
分明是一場喜事,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展露不出笑容。
包括謝家的一些政敵,在風吹落葉而下的時候,看著謝瑾之單薄而又無神的背影,都不自覺有些動容。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想不到謝家這樣的高門貴府,竟出了這樣的多情種。」
眾人暗自一片唏噓。
謝瑾之回到白鶴園主屋。
石榴樹上的青果長大了,以前石榴花開的時候,她最喜歡站在那處青石板上,看那一樹盛開的石榴花。
她身著素衣,微風吹拂她輕飄飄的裙擺,在花樹下四散流香,美得像一樹梨花,和深紅的榴花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她那樣美,怎忍心燒毀自己的容顏?
謝瑾之扼住牌位,指節上的血染紅了一片木色。
他的心在抽動,他緊緊攥住胸口的衣襟,極力忍受那一刻鑽心之痛,淡淡的血腥味又從喉間引出。
他嘔了一聲,又將血液咽了回去,而後又忍不住吐了出來。
「世子爺!」青城青煙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
「無妨。」他擺了擺手,徑直往主屋走去。
那燒焦的骸骨,身披嫁衣,躺在木板之上。
他伏在木板之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指節,只是輕輕一碰,她的指骨就晃動了一下。
他多想像以前那樣握住她的手啊。
她的手,那樣鮮活,那樣柔軟,他握在手中,愛不釋手。
如今,他卻不敢再碰她,生怕碰碎了她的指骨。
「挽挽,我還沒有聽你喚我夫君。」他說著,已淚眼婆娑。
渾濁的淚珠劈里啪啦地滴落在小白的身上,打濕了它白耀柔軟的毛髮。
小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傷,抬眸去看他,亦是眼淚汪汪的。
一人一貓,在那木板之前,哭了很久。
他的哭聲如啼血的杜鵑,染紅了湛藍的半邊天。
紅光減逝,黑雲降臨。
透過門窗,他仰頭看天,只見一片烏雲傾瀉而來。「天要黑了。」
「挽挽,我好想你。」他摸著那片紅紅的嫁衣,伏在木板之上,緊挨著那骸骨頭顱之側,嘴裡念叨著,「此生,唯願與君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今昔你伴我,明朝我葬你。」
他日誰葬我?挽挽,你等我。等我送五皇子奪位之後,我就來陪你。
青城和青煙守在門外,害怕世子爺出事。
見天色已晚,他們進去點燃了蠟燭。
勸道:「世子爺,地上涼,你傷未痊癒,去床上可好?」
「涼嗎?」
「涼才好啊,她一定很熱,她一定很怕,涼一點好,她就不怕熱了。」
他已經想好了,挽挽是燒死的,那他就冷死。
用他的冷,去褪她的熱,讓她不再經受火光的炙烤。
他看著她那燒焦的骸骨,又不禁地抽搐。
「挽挽,一定很疼,一定很疼!是我的錯,是我錯了,是我逼死了她。」
」挽挽,一定很疼。」
「她很疼啊。」
「她很疼……」
一直到五更,他還在房中喃喃著,聲音也越發沙啞,最後都喊不出什麼聲音了。
屋外的幾人也絲毫不敢入眠。
青城:「如何是好?世子爺傷心過度,恐怕要舊疾複發。」
青林道:「你去把世子爺打暈吧,否則他那身子真的經受不住的。」
青城不敢,但總比世子爺糟蹋死了自己的好。
他潛入房中,伸手朝謝瑾之後脖頸處拍去,隨後將已哭得半暈的謝瑾之伏上了榻,給他蓋好了被子才出來。
謝瑾之次日醒來,睜眼一看,手中抱著靈牌,卻不見紅衣骸骨,只有小白坐在身邊,沖著他喵喵直叫。
他急忙掀開被子起身,朝卧房外走去,看到紅衣骸骨還躺在木板上,這才鬆懈了一口氣。
他還是無法接受新婚妻子已經亡故的真相,抹了一把眼淚,才強裝鎮定道:「給夫人入殮吧。」
「就葬在城西杏花林吧,待我死後,也葬那處。」
他像是吩咐後事一般,嚇得青城幾人一哆嗦。
他送她入葬。
吾妻蘇文挽之墓。
他又在墳前哭了一整天。
*
江水碧流而下,江風溫和動人。
馳行了一整個日夜,蘇文挽覺得有些疲憊。
她倚靠在江船上回望上京,心中充滿無限惆悵。
雖說擺脫了樊籠,但心頭也有千頭萬緒。
不知道姑姑和表哥現在如何?謝瑾之得知她死了之後,會不會傷心呢?
也許,她是有點瘋了。
蘇文挽在心中冷嘲自己,她這個替身死了,有什麼值得難過的?
蘇文挽收斂情緒,繼續欣賞江上景色,不再念著那上京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