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阪城如昔(一)

第99章 阪城如昔(一)

卧室的燈都還沒來得及開,客廳的光順著半開的門劃出斜斜一道明暗相交的界限。

池以藍身上那件襯衫最終落在上頭,化作旖旎的影子。

「你敢凶我你就完了池以藍。」她極力忍著哽咽,強裝出一副鎮定的口氣說,「我現在很緊張的。」

她腰間有他不知輕重掐出來的印子,聞聲將力道又放輕了些。

「我哪有凶你。」池以藍無奈,輕聲說,「我現在是戴罪之身,哪裡敢。」

她好歹不再飲泣,卻也不吭聲,只是努力睜著眼睛巴巴地看他,睫毛濕著,好看得要命。

沒用多久她便乏了,纖細的手臂考拉一樣掛在他頸上,這樣依戀的姿勢,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幾乎心跳都靜止了。

「要不要去洗澡?」他沒將此刻的心情表露出來,語氣仍是四平八穩。

「嗯。」她說著落下手來,卻像是要睡著的樣子。

他沒再折騰她,慵懶地用一隻手臂將她圈在懷裡,另一隻手在床頭摸了摸,才想起這是顧平蕪住的地方,並不會到處都放著煙。

他偏頭看著小丫頭,她眼皮打架地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還記著要催他洗澡。

他只好起身先去放熱水,回來時將地上的衣服都撿起來扔進臟衣簍里。收拾得大差不差,才抱她去洗澡。

她在浴缸里迷迷糊糊問他要手機,他遞過去,卻見她打開外賣APP,原來是還記著他沒吃晚飯的事情,只好按住屏幕哄她:「騙你的,吃過了。」

她下巴撐在浴缸邊緣,皺著眉看了他半晌,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把手機還給他。

他拿給她換洗的睡衣,接了手機出去等,發現手機已經重新鎖定,鎖屏圖案是一張御神簽(神社或寺廟求來的簽)。

大凶第五十,簽文是一首漢詩。

「年乖數亦孤,久病未能蘇。岸危舟未發,龍卧失明珠。」

池以藍按滅屏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她從浴室出來一頭杵進懷裡,他才遲遲回過神來,抬手將人抱住。

臨睡前,他將困得迷糊的小丫頭抱在懷裡,想問,你什麼時候去了R國,又是什麼時候求了這支大凶的神箋,可她呼吸漸沉,彷彿已經睡去,他最終只好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

第二天要啟程回海市,池以藍很早就起來叫了早餐,然後把昨天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洗了。

做完這一切回到卧室,顧平蕪還沒醒。

他跪上床,隔著被子輕聲哄她起來。

顧平蕪只把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搖了搖,意思是別吵我。他只好又把她的頭剝出來,親了親臉:「要回家了,阿蕪。」

她驀地睜開眼睛,不太清醒地看著他,接著又被他親了親眼角。

半晌,顧平蕪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搖搖頭,語氣很淡地說:「我沒有家了,池以藍。」

見他像是要開口說什麼,她又接著道:「你給我一個吧?」

池以藍沉默地凝視她良久,語氣很艱澀地道:「好。」

「那我們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她神色慢慢清楚起來,虛握著拳頭伸出一個小拇指,輕聲說,「拉鉤。」

池以藍沒伸手,只瞬也不瞬地看她,要把她整個人看透一樣。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一筆勾銷。」他說。

「我知道,那又怎樣呢。」

顧平蕪的語聲溫軟又低啞,是誘惑著他來採擷的那一種。可偏偏她的神態是及冷靜的,冷靜到令他齒寒。

見他不作聲,她低低笑了,抬手勾他的脖子下來,湊到耳邊道:「你不是最會權衡和交易?池以藍,現在我把機會放在你手裡了,你要不要?」

他閉了一下眼睛,心知風水輪流轉,自己活該如此。

「當然要。」他幾不可見地一笑,同樣放下適才的柔情蜜意,冷靜道,「這事說來簡單。」

「嗯?」顧平蕪對那答案早就心知肚明,卻仍裝作一臉懵懂地等他先出口。

「結婚吧。」啟程回海市的航班訂在下午。

顧平蕪一登機就睡了,池以藍坐在旁邊看著她睡成一頭豬,皺著眉開始懷疑她早上說那些話的時候到底清不清醒。

更重要的是,他的答案她又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結婚。如果這兩個字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未免太過容易。

可顧平蕪又的確如此暗示了,好像娶她是唯一能夠解開她心結的方式。

如果真的如此,何樂而不為?

反正無論怎麼折騰,她最後都得是他的。束縛也好,墳墓也罷,這一遭他陪她走了,先將她綁住,再慢慢解她的心結,未嘗不好。

而另一邊,顧平蕪其實只是在飛機上裝睡罷了。

一大清早得到這狗男人遲到了六年的求婚,她當時好像只是似笑非笑「嗯」了一聲,表現得波瀾不驚。

事實上正相反,她內心翻江倒海,大腦到現在都還在當機。

因為思緒和心情都還沒整理好,她乾脆一上飛機就裝死,避免再次交談——她現在的腦容量根本不足夠和池以藍交鋒。

萬一哪句話沒談妥,池以藍這狗蹬鼻子上臉,一下飛機就帶她去民政局扯證兒怎麼辦?

她總懷疑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兩小時后,飛機落地。

司機小張早早就等在機場接人,站在車旁四下張望,然後望著不遠處目瞪口呆。

Boss池以藍拖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頭,而他側後方一身小香冬裝的漂亮女郎,大概就是那個膽敢把池先生當挑夫的神仙人物了。

沒等池以藍走近,司機小張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接行李放後備箱,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狗腿之極。

等到開門請老闆上車時,只見老闆站住腳沒動,居然等在車門口,先讓穿著小香的美女上車,然後才自己鑽進去。

小張在旁持續目瞪口呆。

這位看起來既甜美又高傲,既名媛又清純的美女,到底是什麼人物?

小張心說,我也算是接過老闆的歷任女友,經過不少風浪,卻也沒見過如此場面,嘆為觀止,嘆為觀止。

於是開車途中,小張一路偷瞄後視鏡。

誰料後排倆人一言不發,看都不看對方一眼,活像倆趕在早高峰拼車才不得不共乘一車的打工人。

從機場駛進市區時,後排終於有人動了動,像是要開口說話了。

小張一瞄鏡子:是池先生,果然,男人還是得主動啊。

池以藍道:「證件帶了?」

顧平蕪早就對池以藍的突發行為做了種種猜想,警惕道:「什麼證件?」

池以藍用「你怎麼記性這麼差」的表情偏頭看她,「不是說結婚?」

想什麼來什麼!顧平蕪心道,這隻狗居然真的打算這麼干!

「……我早上不太清醒。」她冷強自冷靜地回應著,語氣放軟了打定主意要和稀泥,「這個事情可以慢慢聊,也不急在一時吧。」

池以藍默了兩秒,「那你睡我這事兒怎麼說?」

顧平蕪不妨他開始耍無賴,定了定神,有樣學樣道:「說的像是一個巴掌能拍響一樣。」

說完倆人都沉默下來,顧平蕪不知想到什麼,心裡不太痛快,又涼涼補了一句:「睡你的人都能排到法國了,不多我一個。」

在池以藍發話前,司機小張自知聽了不該聽的話,立刻戰戰兢兢地升起擋板,阻隔了後排的硝煙。

狹窄的空間比之前更加寂靜。

沒了外人旁觀,池以藍終於伸手去握她的腕。

「我沒有時光機。」見她沒有躲開,池以藍鬆了口氣,低聲道,「過去的事挽回不了,我只有現在和未來可以給。」

「池以藍。」她終於肯回眸看他,很認真地確認道,「你明白我和你提議的到底是什麼嗎?」

他眸光沉沉地凝望,用眼神告訴她,我知道,我明白,可我仍然願意。

她忽然生出一點薄怒來,乾脆冷聲將話挑明。

「我提議的是,我要你愛我,給我家和庇護,做我的親人,丈夫,朋友,兄父……可我不會像從前一樣愛你。」顧平蕪說到這裡笑了一下,眼底有傷感,「所以我才說,如果你願意,所有事一筆勾銷。」

池以藍定定看她,慍怒一點點從眼底滲出來,不言。

「這樣,你還願意嗎?」顧平蕪很安靜地和他對視,「如果你願意,那我下車后就跟你走,去哪裡都行。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維持一個不錯的……Partner關係。」

似乎被這個字眼激怒,池以藍終於冷笑一聲。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顧平蕪?」

「你想要我,怕不如願,又怕傷心,只顧著和我講狠話,卻不敢和我拍板——要是我真和你做Partner,你難道受得了我同時約會其他女人?」

「那是你自己的事……」

「——別TM和我說這種屁話!」他難得爆了粗口,抬手扣著她側臉,逼近了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要我嗎?要,我們結婚,不要……」

顧平蕪哽住呼吸,眼圈微微紅了。

池以藍看不得她楚楚神色,語氣倏地放輕,嘆道:「我就再想想辦法討好你。」

顧平蕪感覺被他擺了一道,猛地推開他,別過臉去。

他慢慢湊近了,卻沒碰到她,只呼吸炙燙地散在鬢髮上。

池以藍繼續低聲道:「我前科累累,你不信我是應該的。就當試一試,你有什麼吃虧?我什麼都能應你,什麼都能給你,等到你真的嫌我那天再始亂終棄也不遲。」

見她沒反應,他又喚了一聲「阿蕪」。

顧平蕪半晌不吭聲,其實也不用他百般誘哄,她本也是打得這個主意。可打著這個主意,聽他真的提了結婚,她又很為自己不恥。

她在高尚的愛情和眼前的歡愉之間來回搖擺,不舍讓池以藍落到這樣的境地,可更不願意失去馴化池以藍的機會。

是他要把韁繩交到她手裡的,如果她不拿著,還有多少個費靜琳和韓凜會出來爭搶呢?

顧平蕪掙扎半晌,正要開口,池以藍的電話卻突然響了。

「阿蕪,我要飛阪城一趟。」掛斷電話后,池以藍道。

她仄轉過頭看他,怔了片刻,問:「什麼時候?」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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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星河向你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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