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因緣

第172章 因緣

沉默如暗夜中靜靜流淌的水,隨著時間蔓延一點一點彷彿要淹沒兩人。

季熠去抓謝觀南的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對方的腕子,繼而徘徊到掌心。他記得最初想試探謝觀南對自己到底有沒有心思的時候,就是這樣去牽對方手的,季熠平素反感任何人靠他太近,但他喜歡牽謝觀南的手,任何時候他都希望能接觸到對方,如饑似渴卻不是為了那點肉慾的索求,他渴望觸摸到謝觀南的皮膚更像是在尋求一種可以穩定他情緒的東西。

謝觀南不會讓他釋放的任何一次情感落空,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他的小捕快好像是一根細而韌的線,不會那麼刻意但又會在必要的時候栓住他,還像是一張密密的網,就算他衝出了懸崖口,也會在墜入深淵之前接住他。

謝觀南用自己的手指穿過季熠的指縫,十指緊扣把人拽到面前,又翻身把對方壓在身下,耐心細緻地開始親吻。唇舌間的交流有時候比語言更直接和誠實,謝觀南從相接的唇瓣間感受到了一點微顫,而他主動伸過去的舌尖也體味到了對方的遲疑。

這個人在緊張也在害怕,這麼久的相處中謝觀南只見過一次季熠這個樣子,就是在僰道縣,季熠說害怕讓謝觀南看到自己陰鷙的內里。

親吻還在繼續,謝觀南覆在季熠胸口,他一手撐起自己大半重量,一手替對方撩開臉頰上滑落的髮絲。每一個輕吻都像是用羽毛在刮擦著季熠忐忑躍動不止的心臟,奇異的是他似乎真的在那些細碎的親吻中漸漸找回了平靜,他輕仰起頭,開始迎合與回應。

天下最大的權柄曾經就在季熠唾手可得的地方,他都沒有為此儘力去一搏,也是因為害怕自己終將成為令人畏懼的怪物嗎?先帝把這樣的季熠放逐到民間,真的是為了讓他見眾生而學會悲憫嗎?謝觀南嘴角輕扯,若說季熠是苦於「我執」,那他又何嘗不是深陷「法執」,他們終究是困於世間因緣中的凡人,偶爾也是應該學會「放下」。

謝觀南有些累了,便把身體的重量交出去,趴在季熠胸口,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說著似乎與之前有些斷片的話:「你阿爺沒有同胞兄弟,雖有族親,但得他信任重用的為數寥寥,也就只有老師一個是例外中的例外。」

「就是只有他一個才不好辦,若是真有好幾個藩王,他反倒沒有那麼突出了。」季熠又壓低了聲音,話是認真說的,但氣息弱了很多,他不介意謝觀南什麼時候聽著聽著就睡過去,全當是在聊睡前的閑篇似的,「冊封藩王是開國初期的過渡手段,我阿爺這代是不得不為之,之後勢必以壯大三省六部為要,無論是我還是二郎在位子上,都不過是遵循這麼一個既定的國策在做。」

開國皇帝在王朝初定時會分封自己的血親族親或重臣功臣,授予封地、委以重任,以此來穩固和團結力量。一來皇帝可以用分出去的權利籠絡住最信任、關係最緊密的一批親貴,另一方面也可以為新的政權體系完善爭取出時間。即墨皓峰沒有冊封太多藩王,所以季熠才說悅知風得到的封賞之厚重,超過得太顯眼了。

只是以悅知風對帝國的貢獻,他得到這些又是有理有據的,是過於豐厚,但都是皇帝給的,既然無人能超越他的功勛,自然也無人有資格和膽量質疑,只是這樣的悅知風要不成為別人眼中的靶子也是絕無可能的。往前看千百年史書,每個王朝的太祖皇帝都會面臨同樣的難題,即墨皓峰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每個君王都會認為自己能做得比別人更好,當局者總有一葉障目的時候,最理智也不過是留下一塊無字碑,任由後人評說。

「若是換你,沒有這二十多年與老師的相處,你會怎樣做?」謝觀南不止一次跳出自己的立場去想,發現即墨錦於情感上或有欠缺,但以他做皇帝的處境而言,真談不上有什麼錯,季熠也說了皇權在開國這個過渡期之後,必須要在完善了三省六部的職能之後逐漸收歸,所有藩王的權力既然得自皇帝的封賞,交回也理所應當。

季熠的聲音消失了片刻,直到謝觀南抬眼看他,才躊躇著開口:「我自然……以最短時間內達成目的為優先,阿爺稱帝三十餘載尚有那麼多未完成的事,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在此處耽擱,就會在彼處丟失或許更重要的東西。」

「你說時間寶貴,卻在跟我繞彎子。」謝觀南是不吃這套的,季熠不肯直說,那他來說,「這件事情陛下自己也沒下定決心,所以才會與你商量,不是么?如今你也會同陛下說收回老師的兵權要徐徐圖之,但若沒有這二十多年,老師此刻恐怕已經不在隴右道了吧?」

以悅知風的性子,但凡下達皇命的人是季熠,他就無有不遵從的,他不會讓自己和先帝一手打下的江山社稷出現任何紕漏,更不會讓自己成為製造問題的根源,如果是季熠登上帝位,要削藩也好收兵權也罷,只怕睿王悅知風會是第一個響應的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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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錦尚且會猶豫糾結,但若沒有這二十多年,想必季熠來做同樣的事應該會跳過這個環節直達目的,那麼天下局勢又是另一番氣象了。季熠支支吾吾說起他兒時的事情,就是想告訴謝觀南,雖然他性情如此,但幸而坐江山的人不是他,所以他也不用面對和悅知風針鋒相對的局面。只是這一點不僅被他阿爺預判到,還算計他成功了,讓他有些不甘,而除了不甘亦有些后怕。

「你以為先帝能未卜先知,知道二十多年後你能長成什麼樣?還是能知身後事,覺得你若繼位必然如此作為,所以防患於未然?」謝觀南像是安撫三歲孩童那樣在對方胸口輕拍了兩下,「你就算是天魔星投胎,先帝也不會在你十歲的時候想到這些。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都想到了,他既沒有存心把你養成個廢物,也沒有褫奪你的封號,你也應該知道他的用心了。」

他只是一個貪心的想保全手足與骨肉的皇帝,不是一個厭棄親生兒子的父親。

季熠用食指颳了一下正在他胸口打哈欠的謝觀南的臉頰,側翻過身把人放平到床上。他知道,只是說不出口那些話,而謝觀南好像只用聽他的呼吸就能明白他在矯情什麼,便替他說了出來。

「對不起,我好像又耍賴了。」季熠把臉埋在謝觀南的頸側,口吻有些難得的羞赧,輕吮了一口唇邊的頸子,唇間隱隱感覺到謝觀南皮膚下的脈動,他的小捕快怎能如此美好,就連脈搏的跳動都似乎格外與他合拍,令他淺淺地興奮了一下,「觀南以身渡我,我該何以為報?」

謝觀南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只笑著喃喃:「報什麼?抱著好好睡一覺便夠了。」

「一覺怎麼夠?」季熠把人摟緊,在謝觀南嘴角又啄了一下,「似我這等聰明人,自然是要糾纏你一輩子的。」

「是是,你們即墨家都是聰明人。」謝觀南這次連睫毛都沒再動一下,蹦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下意識的,聲音也是愈來愈輕,「你懂得了要對老師徐徐圖之,你弟弟便知早早把世子調走。」

謝觀南入睡從來極快,說完這句就好像立刻沉入了夢中,再沒有更多的言語,可季熠反倒是瞪大了雙眼,一剎那間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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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山匪,但你可以來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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