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小狗……小狗?」
暴雨還未停歇,裹挾著一陣一陣的料峭寒意。
街上本來就沒幾個妖怪出來,再加上是入口處的地方,也就只剩下被「逐出家門」、閑的哪兒都要溜上一圈的歲不知會發現這個小糰子了。
油紙傘支在有些縮水的毛茸糰子頭上。
小傢伙身上的毛髮混著雨水和血液揉成一團,乍一看個子勉強只有成年人兩個拳頭大。
饒是歲不知閱歷不淺,一時間也看不出它到底是個什麼物種。
被迫緩慢人工升空的過程開始得有些突然。
灰糰子先是看著自己脫離地面的小爪子獃滯兩秒。
然後可能意識到它被路過的兩腳獸抓了,掙扎著幅度輕微地擺了擺身體。
但估計是扯到了傷口,沒兩下就很快停住了動作。
此時小灰糰子顯然對自己被一個人類拎在手裡的情況有些害怕,身體輕輕顫抖著。
可儘管被比大幾十倍個頭的人類揪著後頸,它也沒有慌著神嗚嗚咽咽掉小珍珠。
相反它睜大著清澈乾淨的淡金幼崽專屬豆豆眼,悄悄觀察著歲不知的一舉一動。
歲不知猜測只要自己做出一點點可疑的舉動。
這小灰糰子就會拼盡全力給他或咬或抓來一下,然後趁機撒腿跑掉。
毛茸茸的動物本來就不太容易看到傷口。
歲不知只能從小灰糰子剛才想逃走時一瘸一拐的緩慢移速,還有它身上沾染的血跡判斷出它受了傷。
但礙於目前它髒兮兮的毛髮,歲不知很難確定傷口在哪,更別說檢查傷的到底重不重了。
而且妖怪幼崽無法跟人類正常交流的情況也不是不存在,甚至有些會在年齡小時對異族產生極強的攻擊性。
單看它這個體格,年齡就不是很大。
歲不知皺眉,覺得情況有些棘手。
倒不是害怕被一個小灰糰子打了。
而是擔心萬一這小灰糰子不講道理,聽不懂自己說話,在檢查傷勢的時候亂動掙紮起來,說不定會拉扯撕裂到傷口。
到時候可就難搞了,這麼小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咋整……
說不定會被看他不順眼的妖安一個「虐待妖怪幼崽」的名頭,趕出里區跟他的親親橘貓分開。
歲不知決定先不撥開它的毛毛尋找傷口。
先試試這灰糰子能不能乖乖配合。
唉,怪不得現在外面的醫患關係那麼緊張,要考慮的實在是太多了。
在小金豆豆眼防備緊張的目光中,歲不知清了清嗓子。
然後用一個自認為還算是能安撫小動物的聲音細聲細氣:
「小狗?」
幼崽就是幼崽,沒什麼心眼,有心眼也是限時的,一旦「欠費」就很難再「充值」。
而這一點在小灰糰子身上體現了一個淋漓盡致。
歲不知就只是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原本十萬分戒備的小灰糰子歪了歪頭,移開防備目光伸著脖子往周圍瞅了瞅。
除了落雨就是空曠無人的街道。
小灰糰子滿臉問號地重新看向歲不知。
歲不知把它的一系列動作看在眼裡。
然後通通歸結為反應遲鈍,不像很聰明的樣子,應該是不太能好好交流。
但是既然它沒有做出攻擊的舉動,歲不知決定再叫兩聲試一試。
「小狗……小狗?」
小灰糰子又像剛剛一樣環視了一圈。
隨後看著一直在打量自己的青衣道士突然懂了什麼。
一改之前「小大人」似的處變不驚的模樣,露出一顆作為妖怪幼崽來說發育的……
有些圓不拉幾的小虎牙。
接著擺著另起一隻沒有染血的超短前爪,在空中胡亂揮著。
順便配上了十分沒有威脅的奶凶叫聲。
「……嚶嚶嗷嗷嗷嗚!」
任憑它怎麼使勁,都沒有碰到歲不知半點。
像極了想要跟大學生打架的幼稚園兒童。
紅著小臉卯足了勁全力出擊,然後被一根指頭按住了額頭在原地空垮步的樣子。
歲不知是真沒想通就叫了幾聲「小狗」而已,這「小狗」怎麼就生起氣來了。
看著短腿小糰子徒勞無功要撓人的樣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但笑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
原本遊刃有餘的歲不知有些慌了。
因為從他的視角可以清晰看到,有新鮮的紅色血液從小灰糰子的毛茸茸上滲出來。
正在又一遍覆蓋著原本就粘著血污的小身體。
很明顯是它揮動爪子的動作牽扯到了本來就沒有恢復的傷口。
擔心小灰糰子這一通操作下來,叫它小狗的人沒打到,反而把自己弄得出血過多,歲不知急忙找補:
「……小傢伙,你冷靜冷靜!別生氣,氣大傷身……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叫你『小狗』……消消氣……」
等歲不知一長串消氣修身養性長命百歲的話說完,小灰糰子確實不再沖他伸爪子了。
以為自己的勸說起了作用,口乾舌燥的歲不知再仔細一看。
這小東西哪裡是被他驚才絕艷的文采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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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早不知道在他說到哪一句的時候就暈過去了。
「糟。」
歲不知跟聞人亦安在一起也有兩三年了,自從他們確定關係之後,歲不知就覥著臉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都打包帶到了聞人亦安的里區住處。
畢竟總不能讓聞人亦安一個妖怪搬到道觀里去和他住。
現在跟這裡區年齡差不多的妖怪混的那是稱兄道弟,也算是半個原住民。
對這街上的布局亦是心中有數,他在雨中疾步,沒幾分鐘就站在一塊掛著藥草牌子的店門前。
推開門直直衝著櫃檯後面的男人而去。
妖怪體質比普通人類好上太多,平日里也不怎麼生病。
但是一病除了要檢查獸態出現的癥狀,還要看看人形有沒有什麼問題。
這對一位妖怪醫生的要求可不低。
櫃檯前的男人穿著印有大大的「天生藥材必有用」的棕色馬褂,正左手翻看一本《西方宗教與醫學發展》。
右手卷著一本《萬種草藥不得不說的用法》。
面前還擺著分為上下兩冊的《成為優秀獸醫的必備守則》。
勤而好學的山羊精醫生嘴角叼著一棵鮮嫩的青草,正在用精妙絕倫的醫學知識充實自己的羊生。
對知識的過於癲狂讓他完全忽視了歲不知推門而入的動靜。
摸著並不存在的鬍鬚,山羊精醫生像看到了什麼神奇的藥方,突然拍了下桌子,兩眼放光自言自語起來:
「妙啊……真妙啊……這一副葯下去,再活蹦亂跳的,都得先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
剛在櫃檯前停住的歲不知恰好聽到了這句話。
他猶豫著要不要出店,再認真看看門上掛的牌子是「醫館」還是「毒館」。
「到時候再添上這兩種烈性藥材……嘿嘿……包……」
「包死?」
「包死包死……誒?」
終於發現有其他人在店裡,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山羊精醫生頓了頓,沒有抬頭而是努力上翻著眼睛。
眼白露出了一大片,想瞅一瞅來人是誰。
結果因為距離近,歲不知個子又高,翻成死魚眼都沒看到人臉。
偷看不成的山羊精醫生只能賠著笑臉抬頭:
「您聽錯了……是包活、包活……歲先生?」
這裡是醫館,「包死」的話可說不得,尤其他還是醫生本妖,傳出去可是要砸招牌的。
本來想著是哪個小妖怪糊弄一下算了,哪能想到是那位的枕邊人。
山羊精醫生臉紅一下白一下的。
「……歲先生您可別告訴聞人主事,他嚴令過不讓搞這個的,我也沒用來害人害妖!就是自己的一個小興趣……」
歲不知還帶著一個小傷員,哪裡有心思管他包誰死。
沒有理會山羊精幾乎「聲淚俱下」的解釋辯白,他把灰撲撲的臟糰子放在櫃檯上。
「停,你看看這小東西的傷。」
「哪個喜歡藥理的不玩點毒是不是……啊,好……」
以為歲不知只是帶了哪家不安分、走丟的妖怪幼崽過來,山羊精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應了聲,但還是在絞盡腦汁想為自己辯解一下。
替小灰糰子檢查和說話的動作同時進行。
他到嘴邊的「真沒幹過什麼壞事」剛發出了一個音節,就被下一秒的「卧槽畜生啊」擠回了肚子里。
「嗯?」
歲不知不是專業的醫生。
只是草草憑著在垃圾桶旁邊見小灰糰子滾出來、以及被拎著后脖頸跟他對峙時候還算有活力的狀態,認為它應該傷得不重。
但現在看山羊精一驚一乍的表現,似乎小傢伙的傷不是他想的那樣。
同樣以為是小傷沒什麼準備的山羊精立馬鬆開抱著小灰糰子的手,拉開抽屜取出一雙無菌手套戴在手上。
進入工作狀態的山羊精不再像剛剛那樣插科打諢,他一臉嚴肅站在斜後方,給歲不知讓出視野。
「這裡。」
山羊精指著昏過去的小灰糰子胸前最多血污的地方。
歲不知順著那個方向,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這個位置怎麼了?」
重重出了口氣,山羊精用手指輕輕按住一片絨毛,然後他指尖曲下。
那塊原本應該緊緊貼在小灰糰子身上的皮毛翻開了一點。
山羊精停手不再繼續,然後在它胸口畫了個圈。
「它前面這片都被剝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