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疲憊

在回去的路上，路辰懶洋洋地倚在一旁，大長腿無處安放似地隨意抻著，甚至還明目張胆地壓在了姜祖熙的腿上。

換作以往，姜祖熙早就一言不發地給他踹下去了。

但今晚，他似乎一點也不想搭理對方。

路辰不由看了幾眼他，「……姜哥？」

姜祖熙的眼睫微微動了下，隨即慢慢抬起眸，不含情緒地看向他。

他的眉眼有些睏倦。

路辰怔了下，回想起來剛才宴會上，即將20歲的姜家獨子，永恆集團的太子爺，姿態淡懶矜貴，氣勢是居高臨下般的強勢，眸光凜冽，讓某群渣渣根本不敢上前諷刺……現在看來，那時不可一世的態度，原來都是強撐出來的。

他不禁皺了下眉，出聲問道：「你昨天晚上熬到幾點整理的材料？」

昨晚，也就是周六晚上，世德一中的學生剛放周末假。

姜祖熙擰了下眉，抬起指尖揉了揉額角，撐起身坐起來，「……通宵。」

「怪不得你這個樣子。」路辰冷著聲線，把對方又摁回去，「好好休息吧，到家我叫你。」

姜祖熙沒說什麼，被摁回去后便順勢抬手支著腦袋，倦倦地閉上眼。

路辰的腿早已收了回來，規矩地交疊在一起。他眸光微沉，沉默地看著姜祖熙。

今天的宴會是姜祖熙一手操辦的，本意是給他們姜家某些蠢蠢欲動的人提個醒。為此，他好像準備了許久。

在路辰印象中，姜祖熙一直是個勝券在握的人，面對任何大風大浪都風輕雲淡，不曾露出半點力不從心的感覺。但是今晚跟姜祖熙一起參加宴會，演了場好戲之後，他才忽然發現，原來那人處事不驚的態度從來都不是天生具備的，而是背地裡默默準備很久之後，呈現給外人的。

說實話，當路辰準備承認這個事實之後，他心裡不太是滋味。

他之前一直把「姜哥更優秀」這件事，歸結為「姜哥更聰明」，但是今天卻偶然發現，他不只是聰明，更是認真刻苦。

路辰移開目光，看向五光十色的窗外。

雖然他也想跟姜祖熙一樣，有點耀眼，有點優秀，但他並沒有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反而有些慶幸自己已經是現在的自己了。

一年前他堅守住了理想，馬不停蹄奔赴國外，拿下冠軍，贏得掌聲，收穫名譽，他很快活。現在回國，他也依舊做自己喜歡的事，無拘無束，叫人羨慕。

不過姜祖熙就不一樣了。

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太多也太重，他不能只屬於他自己一個人。

路辰知道姜祖熙最近一直都很沉悶，因為要被迫離開北城區一段時間。

家族企業出了些事，姜叔叔又要消除家族內訌又要治理公司，根本力不從心，於是無奈之下只好讓姜祖熙分擔一些。

換做以前，姜祖熙根本懶得參與這些明爭暗鬥。但是眼前危機在即，而父親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太好，他一時也有些猶豫了。最終姜祖熙還是選擇逐漸接手那些繁瑣的工作，並且在了解父親每日壓力巨大的工作日常后隱隱產生了繼承產業、分擔父親壓力的念頭。但這個念頭的產生，應該不止與此有關。

姜祖熙知道父親一直想讓他遠離警察這個職業，回來安穩繼承家族企業，他也一直抵觸反感這些。但是當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時，他又不得已重新衡量利弊，到底是為了扞衛法律尊嚴，同時為母尋仇，成為警察抓住歐宗明，還是為一直操勞的父親排憂解難，阻止惡人爭奪家族企業繼承權？

這要怎麼選。

根本沒得選。

路辰曾有一次大早上起來，推開姜祖熙的房門，然後看到床上乾淨整潔，而他卻在書桌前沉默地坐著。那一刻路辰就知道，姜祖熙遇到棘手的問題了。但很可惜，他一個外人根本幫不上忙，儲佑棋傅晏又還小，姜祖熙根本不想讓他們知道那麼多。所以現在路辰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姜祖熙喊他幫忙的時候，盡一點微薄之力。

就好比今晚的宴會。

和他一起虐渣渣。

雖然很爽，但爽過之餘，路辰也有些替他擔心。

沒人知道那些煩人的渣渣會搞多久的事，先前的路辰也不知道一個剛要20歲的少年能獨自撐多久。

但就在剛才，當他看到姜祖熙在無人之時，才肯卸下偽裝露出一絲淺淺的倦意時，就篤定地相信，他的姜哥肯定遠比任何人強大，肯定遠比任何人都要有更堅定的信仰。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路辰和姜祖熙到了家。

摁了指紋，門開后，屋子裡靜悄悄的。

路辰沒開燈，壓著聲線跟姜祖熙說：「直接回屋吧，他們兩個應該睡了。」

姜祖熙還在低眸看著手機，聞言后只是淡淡點了下頭，沒說什麼。

黑暗裡，屏幕透出的藍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襯著深邃冷艷的眉眼，每一根眼睫都清晰可見。

路辰一把奪過他的手機，不耐煩冷聲道：「別看了，睡覺去。」

姜祖熙蹙擰眉，伸手去拿手機，「景亦染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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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辰怔了下，隨即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機，「喲，我嫂找你啊……那好吧。」

他把手機還給了姜祖熙。

姜祖熙一言不發接過來，隨後抬眸看向前方的黑暗，拍了下他的肩，「我回房間了。早點休息。」

路辰看著瘦高淡懶的身影借著手機的光，朝卧室走去，忽然道：「就算對方是景亦染，也別聊太晚，你最近睡眠時間太少。」

那人輕笑了下，沒說什麼。

路辰也猜他不會聽自己的，只好懶懶捶了捶肩，慢悠悠地嘆了聲氣，然後也回到房間。

這邊。

景亦染坐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低眸看著手機。

此時此刻她還是在哥哥的家裡待著，睡在了次卧。景亦川的主卧在小吧台的後面，離客廳比較近。一般情況下，他的活動區域就只有客廳那一塊，也就是玄關左邊的部分。而右邊的部分只有一間次卧，一間公共衛生間，還有一間書房，他幾乎就沒來過。

現在已經12點半了，景亦川還沒回來。大約是今天下午耽誤的時間有點多，許多工作還沒處理完。這也讓景亦染能有些單獨的時間。

她晚上九點多的時候跟姜祖熙發了個微信，對方到了12點多才回復她。

看到信息后，景亦染看了眼陽台外面。

——這麼晚了，睡吧。

那人還是像往常一樣言簡意賅。

——不困。

景亦染看著這短短兩個字，已經能想象到，男生眉眼淡然，姿態散漫地躺在床上看手機的模樣。

頓了幾秒后，景亦染打字。

——去幹什麼了？

那邊沉默了會兒，才回復。

——家裡有點事，處理的時間有點長。

——沒大礙了吧？

——沒了。

景亦染盯著那兩個字，心裡輕輕鬆了口氣。

這時，手機有來電顯示。她低眸看了眼，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姜祖熙的名字。

她接了電話，手機貼在耳側。還沒等她開口，那邊就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帶著幾分淡淡的調侃，「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