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畫像

眾人勸說之下，說書人盛情難卻，便講了一段。

姬玥凌饒有興緻地聽著，說書人是從先帝血脈講起。

九洲大地的歷史，是從遠古三聖降臨開始，終煙雲便是他們的降臨之地，有傳說三聖人是同胞兄弟，有也有說是兩男一女，或者一男兩女。

當然更多人認為他們不是親兄弟，而是師兄弟，因為他們三人三個姓，分別是姜、姬、軒轅。

除了姓氏，其他真實是什麼，現在也無從考究了。

沒有人知道三聖來自哪裡，他們從終煙雲來到蓬萊島后，教會人們用火，冶鍊，耕作，被人民推為首領。

后得知蓬萊島東面隔海對岸有片廣闊大地的人們還生活在蒙昧之中，衣不附體，食不果腹。

三聖便決定渡海傳道授業，解救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

三聖歷盡磨難渡海上岸之後，發現這片陸地實在是太大了，便決定分頭授業。

姬姓聖人往南的方向，軒轅氏往北，姜氏往西，三人分頭行動，一路造福蒼生。

人們也把他們當做領路人，追隨他們，尊奉他們為王。

聖人們一生都在傳道授業，直到死去。

他們與當地人結合，留下了後代，後代也被尊為首領。

有茶客不滿意了，嚷嚷著打斷道：「先生，您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說些新鮮的罷。」

說書人被打斷了也不惱，笑道：「客官莫急，我這不正要講到了嘛。」

姬玥凌也嫌他說得好沒趣，估計還是因為有所顧慮，怕被人舉報妄議皇族，所以打算東拉西扯搪塞過去。

其實他真的多慮了，姬玥凌登基第一年便推行民眾言論自由，特別是這蓬萊島，更是不設監管。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此地為文人墨客集聚之地，姬玥凌希望能恢復到百姓敢於發言的百家爭鳴的盛況。

為民者宣之使民，這個目標，只怕還是路漫漫。

都怪那該死的姜熹，聽信讒言，毀了這些。

如今要重建，難度可想而知。

但姬玥凌知道，這個目標，必會實現。

姬玥凌還是很懷念少時在終煙雲的時光的，少年自以為愁，可後來才知道，那段時光多難得，不憂而憂，樂卻不知。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她喃喃自語：「詩塵，你所想的，朕做到了，如今你可欣慰？」

這時卻響起一個聲音。

「那說說終煙雲吧？」

說話的是一個儒雅青年，略微帶著南疆口音，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可是天下學子嚮往的地方。」

說書人看了看青年，他本就是蓬萊島居民，一眼便看出青年的目的，笑問道：「閣下可是想上終煙雲？」

青年不自在地抓了抓了抓頭髮，道：「在下斗膽問一下先生，終煙雲如今是不是真是禁地？」

他來到蓬萊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去過往終煙雲的渡口，想租船過去，卻無人敢接單，問了只會說不能過去，至於為什麼，船夫均說不明白。

然而這兩天他發現渡口處停了艘樓船，他心中期盼終煙雲開放，卻沒敢上前詢問，只因樓船那有重兵把守，個個手中拿著武器，一臉嚴峻，甚是嚇人，便想在說書人這裡碰碰運氣。

只是他心裡也明白，說書人應該也無法給他解答。

果然，說書人搖搖頭，卻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有心讀書者，天下皆是終煙雲，閣下又何必執著於立錐之地？」

姬玥凌側頭輕敲桌面，很認同說書人的觀點。

茶是不想喝了，喝多隻會影響趕路。

「那說說雲將軍？」

輕敲桌面的手指頓住，姬玥凌看過青年的方向，目光有些深沉。

說書人也是臉色一變。

青年以為說書人不知道他問的是誰，補充道：「是前朝鎮南將軍雲詩塵。」

說書人「咻」地站起身，作了個揖，道：「抱歉，鄙人今日事已畢，先告辭了。」

說罷，急急而去。

姬玥凌目光幽暗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不過是一個膽小怕事之輩罷了。

姬玥凌轉回頭，又開始無聊地叩桌。

青年仍停留在原地，悵然道：「名將不遲暮，美人不白頭，也好……」

姬玥凌沒有再關注那青年，望向前方，表情無悲無喜，眼神也失了焦。

雨還是不停地落下，若不是阮羲和跟瑾儀死命攔著，姬玥凌還要趕路。

無奈，這兩人好說歹說，都要跪下了，姬玥凌只好作罷，決定往新西街里逛。

整條街的店面都有長廊相連，並不會被雨淋到。

有不少新奇有趣的小東西，一圈未走完，三人的行李又重不少，還好阮曦和是練武的，力氣大，能扛。

姬玥凌自己也拿了不少，瑾儀拿的最少。

沒辦法，只有她一點武功都沒有，瘦胳膊瘦腿的，手無縛雞之力。

阮曦和與瑾儀毫無怨言地跟著，讓自家主人逛街好過冒雨趕路。

經過一家字畫鋪子，姬玥凌本不感興趣的，可是驚鴻一瞥間，她看到了一幅女子畫像。

只是一眼，姬玥凌便愣住了。

那畫上的，竟是她於夢中也在輾轉反側思念的容顏！

多少次午夜夢回，身旁卻是空蕩蕩，悵然若失間，思念蝕骨銷魂。

雲詩塵……

為何，這裡會有她的畫像？

姬玥凌如魔怔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恍惚中，那日的冰天雪地間，梅花傲然綻放，她的心上人更是美得令天地失色。

這人笑著對自己說：「我不做軒轅詩塵，我只做你的雲詩塵，可好？」

姬玥凌心跳如擂鼓。

豈止可好？甘之如飴也！

「主人？」瑾儀先注意到了姬玥凌的異樣。

姬玥凌沒有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一幅畫像。

瑾儀不解，看了看畫像，她沒藝術天賦，賞畫水平欠缺，只覺得上面的女子很美。

美得不像會真實存在於這世間上。

可是，也就是一幅紙上的美人圖而已，主人怎麼這個模樣？

好像沒見過美女似的，她自己就是個大美女好么。

瑾儀很不解，也覺得主人這樣有點丟臉，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花痴一般。

瑾儀也只敢在心裡嘀咕吐槽姬玥凌，好歹是自家主人，面子還是得顧一下。

曦和走在後頭，她拿的東西太多了，有點掉隊，這會也發現了姬玥凌的不對勁。

她順著姬玥凌的視線看去，也愣住了，嘴上不自覺喃道：「雲將軍？」

「什麼？！」瑾儀低呼一聲，這才明白過來，「你是說畫像里的人是那位大人？」

她沒有見過本尊，但是，她完全明白那位大人在自家主人心中的份量。

曦和點點頭，她見過本人，這畫像，絕對不及真人的萬分之一神韻。

那位大人，有著天人之姿，彷彿自帶光芒，即便只是站著不語，也會令周遭黯然失色。

就單是這畫像，主人便魔怔了。

也難怪會為了她，連江山都不要了。

店鋪極為靜雅，整條街都是新的，此處自然也不例外。內堂有個女子身影，似乎在擺弄著什麼，沒有注意到外頭的三人。

姬玥凌熱切的目光轉向那女子，看了一下，神色暗去了些。她靜靜地走到畫跟前，良久不語。

這當然不是那人的手筆。那人的筆跡，姬玥凌自是認得，雲詩塵也沒有畫自己的習慣，似乎對自己的長相沒點逼數，畫山畫水畫她都不太可能畫自己。

此畫筆觸略顯生硬，是她未見過的模樣，畫里人眉宇間略帶哀愁，身子很是單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若有似無，隨性又疏離。

即便只是畫像，姬玥凌心還是揪起，想將那份哀愁抹去。

她們相聚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她太多的模樣是她見不著的，每每想到就心作痛。

她手微微揚起，阮曦和不愧是她多年的心腹，立即領意，移步進內堂。

「店家可在？」

「在的在的，」內堂的女子笑著應得極快，似乎一早就明白店裡進了人，只是不舍手頭的活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迎客。

她撥開帘子，熱情問道：「客官可是看上什麼？」

阮羲和指了指牆上雲詩塵的畫像，問道：「閣下可是掌柜？我家主人看上此畫，請問此畫像為誰所作？可否為我們引薦一下？」

「我是掌柜。」

女掌柜只答了阮曦和第一個問題，她有些詫異，看了看畫像，亦看到了畫像前佇立的姬玥凌。只覺得這人單是背影就給人氣宇不凡的感覺。

即便是低調的著裝，不細看都看不出布料里的暗紋，玄色披風，不起眼的配色，卻很難忽略那雍容華貴的氣質。

女掌柜覺得似乎有些許熟悉。

畫作正是出自掌柜之手，並非多高明的畫術，唯一的亮點也就是畫中人的容顏罷了，能如此細緻觀望，怕是箇中原因不簡單。

會是那個人嗎？

掌柜思索著，內心已經控制不住的激動起來，面上卻不顯，只是此刻手已然微微顫抖。

她問道：「客官可是看上此畫？」

她也只是與那人見過一面。

天牢里她一聲聲苦苦哀求，要雲將軍跟她一起走，最後還是孤身落寞而去。

姬玥凌轉過身，面帶和善道：「畫像之人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是你！」掌柜低聲驚呼了一聲，眼看著就要下一步動作，姬玥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身體，沒有讓她跪下。

姬玥凌本就不喜繁文縟節，既然已離開朝堂，就更不需要了。

「你認得我？」

姬玥凌目光如炬，盯著掌柜回想，並未在腦海中搜索到關於她的記憶。

女掌柜雖未能跪下，依舊屈著身子行下大禮。

「草民與尊者有過一面之緣。」

「免禮罷。」姬玥凌收回手，見她仍低著頭。

「你且抬頭讓我看看。」

掌柜依言將頭抬起，姬玥凌仔細端詳了一會，看她也不過十八到二十的年紀，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你了。」

掌柜心想，不認得也正常，離家那年她才13歲，再轉到雲將軍身邊也只有半年，從少年人到成年，這變化大得很。

姬玥凌認不認得她並不是重點，那年時事動蕩，萬般皆身不由己，她被阿父從那牢獄處強硬拉走之時，頻頻回頭，除了了無聲息，就是了無生息。

她有她的執念。

她選擇轉到這蓬萊島等待是正確的，毫無疑問，眼前人便是她要等的人之一。

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她以為要用一生來等待，但是結果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尊者可否隨我來？草民有東西要交與尊者。」

說著，掌柜走向店門，正要關，阮曦和突然探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練家子的。

四周阮羲和也探查過，並未感覺有何異常。

她們這次行程是絕密的，按道理來說不可能有什麼埋伏，但她的主人身份特殊，不可不防。

姬玥凌見狀，擺擺手，似乎內心已有一定猜測。

掌柜在前頭帶路，一路上也並未見到其他人，內里也不大，格局一眼就能看完，很小的院子，種了棵桃樹，錯落有致的幾簇花骨朵。

也快到桃花綻放的時節，姬玥凌依稀想起終煙雲山上那片桃花林，也許過段時間便能在桃花的芳香中欣賞那漫天花舞。

如今的她，只想跟那個人一同看盡世間美好，白首不分離。

雲詩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