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護國公府大喪1

第1章 護國公府大喪1

明輝六年。

今年的冬季尤其的冷,北風呼嘯之間,一行百餘名銀裝輕騎自盤鳴澗而來,直奔定遠山城關。

為首之人,單騎絕塵,落蹄之處,雪迎風起,單手執一面旗幟,上飛揚的是一個謝字。

城牆之上,守衛大呼:「開城門!快開城門!少將軍回來了!」

穿行而過,毫不停留,她滿眼通紅,趕到護國公府之時,卻已是滿目白幡。

那幡,就像這北邊下了一個冬季的雪那般蒼白,寒冷的裹挾住她整個身軀。

哭啼聲自府中傳出,卻啞在了謝南汐的喉上。

「父親,我終究是來晚了。」

她已經多年沒有哭過了,自從接任雲麾將軍之職,領兵駐守盤鳴澗,已然三年有餘,今年春節,父親已家書數封,邀她回府與家人共度。

他,確實是想她了。

別人家的女嬌兒,哪個不是好好的在深閨里養著,十指不沾陽春水,偏偏他的女兒,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殺伐決斷。

那雙手上的繭子,比之疆場之上的血氣漢子都厚上幾分。

謝南汐何曾不想家,邊關二十萬將士哪個不想家,只不過一直忍著,忍著,想著等盤鳴澗的守備再萬無一失幾分,這麼一守一等,卻錯過了。

她是不配哭的,女兒不孝,未承歡膝下。

身後馬蹄聲響起,是秋雨領著輕騎隨之趕來,接過謝南汐手中軍旗,一時之間,護國公府門前,齊刷刷地跪了一片人。

謝南汐撕扯下戰袍上的白布,綁在額上,一路跪進了白晃晃的靈堂。

父親,就躺在那棺木之中。

謝南辰幾個跨步飛快的走來,扶起三年未見的小妹,將她抱進了懷裡,心中蒼涼更甚。小妹走的那一年,是那樣落拓不羈,還許了誓,歸來之時定要在劍術上贏過他,那般陽光明媚的小女孩,如今這身子,雖然高了不少,但卻單薄得這麼厲害,銀色鎧甲之上,全是血跡斑斑,雙手更是冷得不像話。

盤鳴澗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是她這個女兒家能守的,可偏偏是她,硬生生扛住了,那年抓鬮,怎麼就讓她抓到了那地方,要是留在這定遠山的是他該有多好啊!

心疼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堂堂男兒哭的比剛剛還要動容。

謝南汐反過手來,擁著謝南辰的背,一下下的給他順氣,聲音有些發啞:「阿兄,讓我先見見父親吧。」

何氏領著謝逸,跪在蒲團之上,見她來了,謝逸「哇!」的一聲就哭出了聲。

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靈堂,一個踉蹌,手中的黃紙撒到了半空,叫了一聲「阿姊!」后,整個小小的身軀都撲倒在台階上。

何氏雙眼腫的不像話,一夕之間,鬢邊都生了白髮,她沒有去扶謝逸,只是不停地用袖子去擦拭滿臉的淚痕。

將軍說了,等南汐回來,定不能讓她太過傷懷。將軍啊,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是什麼時候,還能那副子無關緊要的模樣,死前都要讓家人們笑給他看看。

他說,沙場之上,哪有定數,既選了守這身後的百姓,就一定會負了身邊人。所以,每次出戰,他都留下遺書,信中細細祝福,字字叮嚀,留下的人,定要歡喜餘生,黃泉之下,才可安心。

謝南汐牽起謝逸,替他拂了身上的白雪,朝著何氏行禮:「何姨」。

何氏趕忙上前,替她解了身上沉重的鎧甲,接到父親中箭的消息,是在戰場之上,她挑落了最後一個敵人,策馬便回,一路歸來,身上的傷口滲出血來,與鎧甲粘在一起,此刻才發現,重得嚇人。

血與肉扯開,白色的衣袍之上,背後是一片烏糟糟的血跡,謝南辰剛止住了一點的哭聲又再次決堤。

反倒是何氏鎮定了下來,擺手讓管家謝安趕緊去準備傷葯,開口道:「去看看將軍吧,他說等你回來才能蓋棺」。

心猛的一沉,謝南汐繞過靈台,來到那棺木旁。

棺中的人,收拾的十分妥當,穿著他最愛的那副玄色戰甲,身軀凜凜,兩彎眉渾如漆畫,高大偉岸之相只如同睡著了一般。身側還放著一柄素木槍,那是她去盤鳴澗前親手為父親做的。

不知怎的,淚涌了出來,剋制了三年的眼淚,一朝流盡了。

夜半,靈堂之上,只留了幾位親眷,何氏為謝南汐上了葯,換了一身孝服。謝逸哭累了,不過七歲的孩童,此刻半依著靈台,睡了過去。

謝南汐開口:「讓小逸回去休息吧。」

何氏取了一小被,將他裹了進去,卻搖了搖頭:「一家人都來送他,將軍會高興的。」

謝南辰取了一碗面來,上面還卧著一枚蛋,盯著謝南汐,連著何氏也在一旁哄孩子似的勸她:「吃一點吧,不為著身子,將軍也最愛看你吃東西了。」

哽咽地咽下幾口,謝南汐正襟危坐又朝著何氏行了一禮:「父親的喪事,辛苦何姨了。」

一切都打理的很好,南汐明白,何氏是用了心的。

她雖是繼母,可來到這護國公后,對待他們兄妹兩一直視如己出,就連親生的謝逸都要往後排幾分,父親對她而言,更是像天一樣的存在,如今卻隻身撐著整個場面,心中想必最是悲痛。

何氏受了這一禮,別過頭去擦了眼淚,南汐起身,想將剩餘的面端下去,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路過於勞累的原因,頓時有些頭疼發暈。

何氏趕緊扶了她一把,接過碗,遞給了守在外頭的謝安手中。

還沒合上門,就聽南汐沉聲問:「阿兄信中所書,父親是死於箭毒?」

風順著門縫溜了進來,吹得堂前的蠟燭幾明幾暗。

謝南辰疑惑:「是?小妹何故這樣問?」

南汐從蒲團上起身,直愣愣地看著何氏:「可否為父親褪衣,我要看一看傷口。」

這事實在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就連謝南辰都面露難色:「軍中醫官已經查明,確實是箭頭上有毒,父親回府的時候,已經十分虛弱,半個時辰后就開始神智不清,中毒跡象明顯,應該不會出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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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捻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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