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廟

廟雖是破廟，但也可擋雨。

我從正門走進廟中，看到了三個身穿蓑衣、背著竹筐的人正在褪去濕漉漉的外衣。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們是群「採藥客」，是些沒有修為的凡人。

疏星城的繁榮不僅僅和修道人有關，還有那些多如螻蟻的凡人。

修道人的時間寶貴，很多雜事活計會交由凡人去做，其中就包括「採藥」。

一些輔助煉丹的草藥需要到荒山野郊去找尋，不少凡人因此獲得生計，成為了一名「採藥客」。

我走進門，故意發出聲響，朝那三人打了個招呼。

那三人不約而同地把盛滿草藥的竹筐朝自己身邊拉了拉，警惕地注視著我。

我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長發未挽道髻，只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剛剛落在我身上的雨水正順著髮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很快在我腳邊形成小水窪。

一名年長的老者細細地打量了會我，就放鬆了警惕，他笑著朝我拱了拱手，道：「老朽三人路過此地，若有叨擾，還請見諒。」

老者的話很客氣，但把「三人」這個詞咬得很重，我知道他是想告訴我他們「三人成群」，讓我勿要動什麼歪心思。

我朝他點了點頭，找了個離他們遠些的牆角處坐下，道：「我也是路過此處，打擾到你們，也請多多見諒。」

老者的另外兩名同伴聽到此言，放下心來，各自忙著手中的活計。

雨水打濕了他們竹筐里的草藥，由於怕損失藥性，三人急匆匆地利用篝火的餘溫與干布，為它們做風乾處理。

等處理完草藥后，他們才顧得為自己淋濕的外衣烤火、去濕。

借著越燒越旺的火光，我把三人看得很清楚。

三名採藥客，一個是有些佝僂的老者，一個是精壯的黑臉青年，一個是頗有姿色的少女。

通過他們三人的對話，我得知老者叫「羊老」，青年叫「山哥」，少女名叫「銀花」。

羊老應該是銀花的父親，而山哥該是這家人的「准女婿」。

銀花膚色不白，卻有著健康的小麥色，因常年爬山，使得身上無一絲贅肉，雙腿修長，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活潑自然的氣息。

此刻，她只穿著半濕的內衣，盤坐在篝火旁言笑晏晏，絲毫不在意因舉手投足而走光的粉嫩，顯得大膽而潑辣。

這就是外出討生活的女子，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卻有著野性的靈秀。

銀花不在意自己身材的展露，黑臉青年「山哥」卻頗為在意，他的目光不時惡狠狠地朝我這邊掃過，似乎在告誡著我不要多看。

我的目光並未在少女身上多做停留，反倒是山哥身邊竹筐中的一株靈草吸引住了我的眼球。

那株靈草有十幾枚捲曲的葉子，呈圓筒狀，通體發白。它被埋在一堆草藥中，普通人極容易忽略，可在修道人眼中，能夠輕易地看到此草散發出的淡淡霞光。

是「霓裳草」，品相不錯，價值至少在五十塊靈石以上。

我的心微微熱了下，隨後就被自己壓下。

我是個「殺手」，算不得好人，但也有原則，那些邪修強盜乾的營生，我多數時候是不願乾的。

尤其是這家人並沒有冒犯過我。

「喂！」

銀花突然向我喊道：「那人，你不冷嗎？過來烤烤火啊！」

她的聲音又脆又甜，我道了聲「謝」，依言走了過去，背對著廟宇的大門，盤坐在他們對面，伸出手來烤火。

這家人好像還不錯。

我徹底熄了「打劫」的心思，並希望這株「霓裳草」能被他們兌換到合理的價值，讓今後的生活衣食無憂。

羊老見我過來，笑眯眯道：「小哥是做什麼營生的？」

「暫時沒有什麼活計」我應聲道。

「那你大半夜在這荒郊野外亂跑什麼？」山哥蹙眉問道，語氣間有些火氣。

對於我過來，他是有些不滿的，但礙於是自己心上人的邀請，他沒有發作。

「去『疏星城』投奔一個親戚，今晚剛巧趕路路過這裡。」

老實說，我此刻的樣貌是一個外表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這並非是我本來的樣貌，我每次執行暗殺任務前都會易容，這次也不例外。

山哥輕蔑的看了我一眼，彷彿在說：就你這樣的人，在疏星城能有什麼親戚！？

羊老眯了眯眼，道：「小哥去疏星城，可有『入城靈引』嗎？」

想進入「疏星城」，必須要有「入城靈引」，否則莫說是凡人，就算是一般的修道人也只能望城興嘆。

對於這點，從小就生活在此城的我是知道的。

但為了執行完任務后，不被人找到根腳，我不會用自己的「入城靈引」，每次都會變換不同的身份，使用不同的「靈引」。

面對老人的發問，我像一個沒進過城的莊稼漢子一樣，搖了搖頭：「家裡人只讓我過來，沒說什麼『入城靈引』的事。」

山哥輕蔑地哼了聲，他的腰比剛才更直了些，帶著「城裡人」特有的倨傲，連話都懶得再與我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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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會有不少得到仙城秘密的凡人，來到這裡找尋仙城入口，往往是一無所獲。

每個人都有長生不老之夢，哪怕貴為帝胄也求而不得。

山哥雖只是個凡人，在很多修道人眼中只是豬狗僕役，但他覺得自己是「仙城中人」，天生就比外邊的人高人一等。

他雖是凡人，但只要身處城中，覺得將來未必不會被仙師看重，獲得成道之機，就算自己這輩子沒有，將來子孫也是有機會的。

仙城中，大多數做牛做馬的凡人也是這樣想的，他們被自家「主子」畫的餅饞了一輩子，卻難以窺破：那些仙師們也大多壽不過百年。

那三人問清我的底細，也不願再多與我搭話，而是自家聊起天來。

通過他們的閑聊，我得知，羊老的哥哥原是位疏星城的散戶修士，只是那位修士不久前剛剛殞沒。

雖然，羊老一家還能按時繳納租戶靈石，但城中不少人都在覬覦他們所居房產與財富。

羊老決定這次回去后就投奔城中名為「韓氏」的修真世家，但遭到山哥的激烈反對。

山哥認為城中韓氏的掌事人「韓悅」是個臭名昭著的浪蕩公子，他家稍有些姿色的女僕隨從無一倖免。

他擔心自己的「銀花」會遭其毒手。

羊老卻說目前城中只有韓氏願給他們最好的待遇，也只有韓氏最讓他放心。

山哥和銀花都很是不解，城中的修真世家並非只有韓氏一家，他們不明白為何羊老卻偏偏一定要依附韓氏。

我在一旁聽得卻很明白，像他們這樣身無一技之長的凡人很少有修真世家願意收留，人家能夠多看一眼的無非是色相罷了。

羊老沒說透的是：恐怕只有韓氏願意收留他們罷了，人家能看中了也只有自己女兒的容貌。

當然，羊老還有一種想法也未透露，若銀花能得仙長大人點滴恩寵，那麼他們一家也將飛騰黃達。

這就是他們身為凡人的悲哀，儘管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擺脫命運的擺弄，但能力越低的人，能選的路子越少。

聽到「韓悅」這個名字時，我的心火再次被撩動，他正是我此行的目標。

不斷打量著這家人，我心中有了別的想法，但是這種想法在銀花給我遞了一碗熱騰騰的驅寒葯湯后，又被自己掐滅了。

可能我天生就是個糾結的人吧！

我一邊自嘲地想著，一邊接過那碗熱騰騰的葯湯。

身為修道人，我並不需要這碗葯湯，但我喜歡人與人之間傳遞善意時，那種溫暖的感覺。

對於一個常年獨居孤單修道、遊走於生與死邊緣的殺手來說，這種感覺甚為稀有、可貴。

我喝了口湯，入唇的味道不甜，很苦，心裡卻很暖。

「不好意思，沒有多餘的碗了，給你用的是我的碗，你不嫌棄吧？」

銀花臉蛋微紅，一邊跟山哥共用著一個碗飲用藥湯，一邊朝我笑道。

我搖了搖頭，想起了疏星城中的那個青梅竹馬的女孩，不知她現在怎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