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會與任命
一樓的宴會廳不大，從王都帶過來的柏香蠟燭插了上百根，將整個大廳照得一片通明，蠟燭靜靜燃燒，一點黑煙也沒有，反而還有一股淡淡的高雅香味瀰漫在周圍的空氣當中。
凜冽的寒風從窗戶上破損的縫隙里灌入房間當中，將參加這次宴會的幾十名平民代表凍得臉頰通紅，擺放在眾人面前的食物也不過是一些粗劣的燉肉湯，唯一能算得上好東西的就是那些被特殊保存下來的糕點，但無論是惡劣的環境還是簡單的食物都無法阻礙這些人高漲的情緒。
跟著昆從王都來到豐饒領的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如護衛隊長道恩這樣，是高價聘請來領地工作的平民，諸如房屋建造師，毛皮匠，農業老手。
更多的則是老泰特千挑萬選買來的奴隸，同樣擁有一技之長，多是犯了罪又償還不起賠款最後被發賣的平民，而昆和這部分人簽訂了協議，只要盡心儘力為他辦事五年，就會還給他們自由之身。
這樣仁慈的領主大人，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遇到的。
而且他們聽說，這位領主大人，雖然只是位次子，但擁有整個王國里最高貴的荊棘血脈，還是位法師，高階的法師，非常有錢。
地位崇高，仁慈又大方，根本就不差他們這三瓜兩棗，也不會像其他沒有根基的小領主一樣拖欠他們那點微薄的工資，連來到這種邊疆的地區，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喜歡種植的小癖好，因為在王都那樣貴族扎堆的地方，貴族從事農牧這樣低賤的活計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最多是栽種些嬌嫩的鮮花或是價格昂貴的魔葯。
只是在自己的田地里種點麥子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為什麼要阻止這樣一位『仁慈』的領主大人？
眾人已經一致決定，別說是種麥子，就算是昆說要在田裡種星星，種月亮，他們都會一絲不苟的去執行。
一位身穿合體燕尾服，鼻樑上掛著銀框眼鏡，有些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拿著銀質酒杯找上了一直在角落裡喝獨自悶酒的護衛長道恩，冷眼看著宴會廳里喜氣洋洋都快把自己當成這裡主人的那群傢伙，輕聲道：
「這些白痴是真是不知死活啊，真以為咱們那位領主真是那麼好欺負的嗎？那可是一位年僅十六歲的高階法師啊，一隻手就能將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哦，不包括你，全都輕易殺死，真希望這些人到時候可千萬別哭出來，我可不會同情他們。」
與昆同為三階存在的高階戰士道恩看了一眼這位即將升任領地稅務官的男人一眼，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以為我是和你一樣，是認為領主大人很有潛力才選擇的他嗎？那你錯了，那個人性格柔弱，仁慈到天真的程度，一點也不像個貴族，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反倒是那些蠢貨，或許他們的想法才對。」
「什麼？」
維托里奧聞言不禁有些錯愕，他是新來的，對那位領主大人的了解自然不比這些早就跟著他的人深。
「那你一位前途無量的大戰士，不去加入軍隊，找機會獲取戰功成為勛爵，反而成為一位沒什麼前途的小貴族附庸，又是為了什麼？」
一位大戰士，當侯爵的貼身護衛隊長都足夠了，更何況侯爵可是有足足五個孩子，如果真像道恩說的那樣，他明明就有很多更好的選擇，卻偏偏選了一個最差的，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隱情嗎。
似乎知道維托里奧在疑惑些什麼，道恩緩緩開口道：
「你是想成為一位野心家手裡用完就丟的工具呢，還是成為一把利劍守護軟弱但仁慈的領主呢？」
站在這裡的道恩，他的答案不言而喻。
維托里奧苦笑道：
「如果可以的話，兩個我都不想選。」
「你也不用太悲觀，領主大人他……」
道恩搖搖頭，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因為他其實也沒看懂。
他永遠忘不了他和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個鼻青臉腫卻平淡異常的眼神。
亞蘭家族武勛立家，以成為戰士為榮，所以經常會邀請有名的大戰士來教導自家孩子戰技，那一天是剛在王都里闖出了一些名氣的道恩第一次受到了邀請。
四個身上乾淨一點泥都沒沾的大孩子哭著喊著在指責自己的弟弟，而最小的那個，鼻青臉腫，卻不哭也不鬧，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彷彿是知道自己就算哭鬧也不會得到父親公平的對待一樣。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最後自然還是那個最小的孩子受到了懲罰。
那一刻，道恩感覺到了心寒。
這種是非不分的人真值得他宣誓效忠嗎，連對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更何況他這樣一個外人。
在之後的日子裡，儘管道恩對那個孩子多有照拂，但很可惜的是，那個孩子並沒有成為一名戰士的天賦。
反倒是對魔法的天賦，那個孩子高得出奇，十五歲的三階大法師，這是什麼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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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窮其一生三階就是頂峰，他也是在三十九歲那年才正式踏入了大戰士的領域。
而十五歲的三階大法師，刷新了王國法師協會的記錄，上一個記錄是二十三歲的大法師，昆將這個記錄足足向前刷新了八年之多。
而彼時，他最大的那個哥哥，有最好的老師教導，有最好的資源加持，才剛剛踏足二階戰士而已。
可惜卓越的魔法天賦並不能改變他在侯爵府邸里的尷尬地位，反而愈發顯得礙眼了起來。
一個武勛家族，最出色的那個孩子卻是名法師，再加上他那一頭和王室如出一轍的金黃頭髮，被打發得遠遠的，自然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他依舊沒有生氣，而是平靜地接受了這種不公平的對待。
準確來說，是道恩從來沒有見到過他生氣過，所以與其相處久了，所有人都覺得他軟弱可欺。
但這絕對是不正常的，人又不是草木，怎麼會沒有憤怒呢？
對那雙彷彿永遠也不會生氣的金色眸子，道恩感到了由衷的，恐懼。
沒由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道恩想不明白的就是他自己究竟在恐懼些什麼，若是不戰勝這股恐懼，他的戰士之路，也就是到此為止了，永遠也沒有機會躋身英雄領域。所以他毫不猶豫的選擇成為了這位次子的護衛長，只為有一天能想明白困住他的究竟是什麼，並戰勝這股莫名的恐懼。
「做好你該做的事情，不要讓領主大人失望。」
「什麼？」
維托里奧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這有一句沒一句的，聽得他有些暈。
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恩望著面容稚嫩面帶微笑從樓上緩步而下的身影，淡淡的說道：
「只是奉勸你一句而已，聽不聽隨你。」
這世界絕大多數人都是搖擺不定沒有原則的，而在這樣一位看似天真到愚蠢的領主手下辦事，又有多少人能一直堅持住自己的本心？
很快，隨著宴會的主角到場，整場宴會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眾人毫不吝嗇的鼓起了掌，一時之間掌聲雷動。
隨口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在整個宴會所有人注視下，有兩個人依次單膝跪在了昆面前，代表整個領地的人員向昆宣誓效忠。
伸出手放在第一人的肩膀上，身著黃色法師袍的昆一臉嚴肅的說道：
「道恩，我授予你領地治安官的職位，以維持豐饒領的治安，懲處一切違法之徒，保護領地內所有人的生命與財產安全，神聖且不可侵犯。」
「我起誓！」
「維托里奧，我授予你稅務官的職位，並暫時兼職領地書記官，以維持豐饒領的持續發展，合理合法的徵收稅務，催繳滯納金，不得截留，多收，你能保證一絲不苟的做到嗎？」
「我保證！」
如豐饒領這樣人口稀少的小地方，有治安官和稅收官就足夠了，但昆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老泰特。
「我？」
昆點點頭，示意老泰特也跪下。
「泰特·李，我將授予你領地戶籍官的職位，以家庭為單位準確的查詢出領地的實際常住人口，每個人的年齡，擅長的工作，並製作成檔案紀錄在冊，你能勝任這項工作嗎？」
老泰特咧開嘴巴，露出因為和某個侮辱過昆的僕人打架而缺了一顆的一口黃牙，笑道：
「當然，能為少爺效死，這是老僕我的榮幸。」
昆也笑了起來，「別太拚命了，慢慢來就行。」
眾人議論紛紛，因為別說其他的領地，就是王國也沒有什麼戶籍官這一官職，就在這麼一畝三分地大小的豐饒領，至於把每人的住址都記錄下來嗎，明明大家就住在一起啊，這個官職設立和不設立又有什麼區別？
曾經就吃過沒有戶籍這個大虧的昆自然知道戶籍這東西究竟有多大的用處，這麼重要的官職他自然不放心其他人來管，也只能趕鴨子上架，讓大字不會幾個的老泰特先當了這個戶籍官過渡一下。
接下來就是一陣觥籌交錯，每個人輪流上前給昆這位新領主敬酒，可惜這些人並不是太懂貴族的那一套，上來乾巴巴地說上兩句好話，就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害得昆也只能跟著狂喝。
第一次喝了如此多酒水的昆只感覺天旋地轉，眼前蹦出很多的小星星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待道宴會結束，所有無關緊要的人全都退了下去，只有兩位被昆新認命的領地官員被留了下來，因為從明天開始，就要開始進行領地的建設工作了，還有春種的準備，這些早在來到豐饒領之前昆就已經計劃好的事情都需要儘快落實。
「領主大人都醉成這樣了，還能談些什麼，不如等明天的吧？」
道恩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沒關係……」
看著滿臉通紅，「咚~」的一聲倒在了桌子上的少年，維托里奧不由眼皮一抽。
都這樣了，還硬撐啊？
很快，從昆房間里返回的老泰特拿著一個半透明的小盒子，從盒子里取出一粒扁平的藍色小藥丸，拿起一杯水，一起給趴在桌面上的少年領主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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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昆就又眼神清明生龍活虎地坐了起來。
「這是？」
「哦，這個啊，是我自己製作的一種解毒藥劑，能快速清除常見的一百六十種毒素，比如說酒精引起的細胞麻痹，嗯，你要來一粒嗎？」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受到好奇心驅使的維托里奧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裝著神奇藥品的小盒子。
半透明的小盒子入手卻是軟的，不是他最初以為用白水晶打磨出來的，重量也完全不對，很輕，還有一股韌性在裡面。輕輕一按，裡面還有個小卡槽的蓋子就自己彈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這種盒子的維托里奧滿眼好奇，打量來打量去，直到坐在他對面的道恩輕咳了一聲，才驚覺自己的失禮。
「抱歉，昆大人，我一時研究入迷了。」
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維托里奧微微欠身。
「沒關係，我也經常有研究某項東西而入迷，甚至是廢寢忘食的時候，倒不如說這是一種很好的品質。」
「感謝您的寬容。」
重新坐下的維托里奧在小盒子里拿出了一片葯，猶豫了一下，沒有捨得吃，而是拿出胸前口袋裡的絲帕，將藥片仔細的包裹了起來。
昆笑了笑，全當沒有看到維托里奧的小動作。
而道恩則轉了一下頭，挪開了視線。
說實在的，他也想要一片這樣的神奇藥劑，但可惜以他三階大戰士的身體素質，根本不會因為那點酒水而麻痹，所以根本沒有理由開這個口，乾脆眼不見為凈。
隨著女僕為幾人送上添加了蜂蜜的紅茶，這場會議才正式開始。
昆拿出一張低階法術捲軸，隨手丟在了桌面，隨著捲軸燃燒殆盡，一道覆蓋了整個豐饒領周邊的清晰立體投影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天空女神在上，這是魔法地圖嗎，怎麼感覺和我以前見到的那些有點不太一樣呢？」
伸手觸碰了一下幻影的維托里奧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也太清晰了吧，好像世界被縮小，放在了他眼前一樣。
道恩眼裡也儘是驚嘆，曾經在王國軍隊中待過一段時間的他，再清楚不過這樣詳細的地圖對戰爭究竟會起多大的作用了。
「哈哈，厲害吧，這可是我家少爺開創的新型地圖魔法，連王國法師協會裡都找不到這種魔法。」
昆靦腆的一笑，「沒有那麼誇張，只是在原有地圖魔法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改良。」
這可是實話。
畢竟自己的眼界更開闊一點，這樣程度的改良根本不算什麼，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開創』。
道恩有些無語望天，他就是想不明白這點，王都上面的那些貴族老爺腦袋裡裝的究竟是些什麼。
這樣的天才，就像丟垃圾一樣給隨手丟到了邊疆。
他們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他有預感，這一天絕對不會太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