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請客

第7章 請客

轉眼之間,就是一個月了。

劉一夫也漸漸熟悉了這裡。

別說,有了張小乙住他的旁邊,是省了很多事兒。

他也由此了解了一些張小乙的過往,知道為什麼那些巡街武侯總是尊敬的叫張小乙乙哥。

說真的,他挺不容易的。

在對門,是這家客棧。

沒錯。

這客棧的名字,就叫「這家客棧」。

這名字總算沒爛大街上。

不過雖說是客棧,但其實住客是寥寥無幾。

沒有多少人。

經常是一兩個客人,一兩個客人,就從來沒有超出一掌之數。

但客棧的菜倒是燒的不錯,經常有很多客人。劉一夫只要是來遲點,就能見到四位以上的客人。

當然,也有一些客人不講究。

人來了,座佔了,就點一壺茶。

他能擱這坐一天!

好吧,不奇怪,這樣人多了,劉一夫本人就是這樣的一個。

兩文錢的碎沫子,坐一天。

當然,誰的時間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

劉一夫正常是下午過來,一壺茶坐到晚上。吃完了晚飯,他再回家。

經常的,能看到張小乙和莫小米對吵。

張小乙平素兩個吃飯的地。

一個是文麗給他送的。

那女孩大約是真心喜歡張小乙。

挺斯文秀氣的一個女孩子,卻願意一心貼在張小乙身上。這張小乙已經知道他其實不大,最多三十,但問題是他不修邊幅,不刮鬍子,不理頭髮,甚至不怎麼洗漱。

要平常女孩早把張小乙這樣的拋置腦後了。

唯獨文麗,侍他如初,仍是那麼關心體貼。

劉一夫有想過,倘若有一個文麗這樣的女孩來貼自己,那自己的終身大事早特么解決了。

遇到這麼好的女孩子,你還矜持什麼!

這大約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不過文麗據說也要經營自己的一個小鋪子。那是文公在世時給女兒置辦下來的。

所以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是的。

文麗是住內城區的。

她每次過來給張小乙送飯食,往返就需要半個多時辰。

所以她真不能面面俱到。

而這時,肚子餓了的張小乙最喜歡的就是上這家客棧來打食。

食物好吃還不貴。

他精心研究了。

十文錢可以吃一天。

一文錢兩個饅頭,素的。

十文錢能要二十個。

而店裡的雜糊湯一般是免費的。

如此一來,只要不是餓死鬼投胎的大肚漢,又豈有吃不飽之理。

甚至你可以少吃幾個素饅頭,換肉包子,燒麥,肉餅,麵條淘換一下口味。

只不過,再便宜,也是要錢的。

張小乙餓了就來吃來拿,哪怕他總是吃一二文錢的量,不知不覺間,也是欠下了一大筆錢。

這一次,是到頂了。

「還錢!」

莫小米雙手抱胸。

她容忍張小乙已經很久了,本就是小本經營,要是來的客人都像張小乙這樣見天的欠,哪怕是小,可積少成多,也撐不住啊!到時客棧不賺錢,她的零錢不也跟著倒霉了?

可這一回,張小乙卻是硬氣了。

畢竟,劉一夫那一貫一,早已經交到了他的手上。

牙人甚至沒收中介費,權當是給乙哥幫個忙了。

「叭」一聲,一串子錢就拍桌子上了。

「不用再找了,」張小乙大手一揮十分氣派的道:「再給我整一桌席,給上一個水撈肉啊。」

莫小米收到了積欠,心情自然是好的。

她抓起錢數了一下,頓時板臉收笑道:「不是,有沒有搞錯?你一共欠我們家九十八文錢,這是一百文錢,還了九十八也就落兩文錢,你家一桌席是兩文錢能辦下來的啊?你還要水撈肉,你知不知道水撈肉一盆最少二十文錢啊!一桌席加水撈肉,至少三十文錢。你這算出了兩文錢,剩下二十八文錢呢?」

張小乙道:「我都掏出了一百錢了,區區二十八錢又算得了什麼?怎麼,認識這麼久了,一桌酒席都置辦不下來?」

莫小米道:「誰家的酒席是兩文錢能辦下來的?」

忽聽一人道:「小米別鬧了,小乙是啥樣人,他能欠這個錢?」

張小乙大喜:「多謝老闆娘!我去接人去,一會兒來。」

他說著往外跑,臨了還在劉一夫肩膀上一拍。

「一會別走,咱一起喝兩盅。」

張小乙說著話,已經出去了。

他是真的去接人的。

只見他借來了一輛拖板車,抓鞭子一抽,架馬就去了。

「娘!」

莫小米有些生氣的對老闆娘發火。

她自問自己是在努力為家裡的生意打算,結果卻遭到了母親的拆台,讓她顏面大失。

老闆娘一笑,道:「你怕什麼,小乙沒錢嗎?他不花不賭的,才收了老劉一貫一,怎麼可能沒錢呢?」

她說著,往外對一個人拋了個媚眼。

那是個跑堂的小夥計。

雖然是一個跑堂的,卻額前一縷髮絲垂了下來,襯得他的那張小白臉,好生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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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一看就明白了。

這小子看起來只是一個小跑堂的,卻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他耳朵好。

張小乙和劉一夫就住對面。

他們兩個說話,對小夥計就沒有秘密。

小夥計知道的事,老闆娘能不知道嗎?

莫小米笑道:「感情你這麼有錢,一貫一,說給就給了,那你慘了,他恐怕打上你的主意了,搞不好這一席又是想套你頭上。」

劉一夫心想自己和張小乙還是要多多打好關係。假如區區二十八文錢能辦到,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便笑著道:「乙哥他人不錯的,真要是需要,二十八文錢我還是請得起的。」

莫小米豎起大拇指:「你牛。」

她說玩又蹦蹦跳跳的走路。

「娘,我出去玩一會。」

「老劉,你這麼有錢了,就別只點兩文錢的茶了,這碎沫子有啥好喝的!下次也借我點錢用用……」

老闆娘看她出去,嘴裡嘀咕著。

然後才對劉一夫道:「我家這丫頭就是這樣的,一天到晚都瘋瘋癲癲的,也不知道將來怎麼樣才好,您別和她計較。」

劉一夫笑了一下道:「小米純真浪漫,老闆娘你是有了一個好女兒啊。」

這是雙標。

反正莫小米又不是劉一夫的什麼人。

說說好話又不吃虧。

要劉一夫自己有女兒敢這麼一天到晚沒事就往外跑,非給她腿打折了。

碎沫兒沉下去了。

這茶算是能喝了。

只要有耐心,即使是碎沫兒,也還是能喝的。

這時——張小乙發出少有的,豪邁的笑聲,和一個人勾肩搭背的進來了。

他接到了朋友,回來了。

拖板車已經交給了小夥計。

他那朋友,劉一夫立刻仔細的看了。

這是一個細高個的男子。

年齡和張小乙相仿。

他削瘦的臉上,已經被風霜過早的刻下了一些溝壑,發梢也是乾枯分岔發黃,眼睛周圍布了他這個年紀所不該有的密細淺紋。

但是,在他的背上,背了一口細長的長刀,證明了他不是一個一般人。

張小乙大叫大笑,快樂的像個孩子。

「老闆娘,上酒上菜!」

老闆娘是個溫宛,且心思細膩的人。

她沒計較關於酒的事,還真給張小乙上了一罈子酒。

要知道,酒可不便宜。

上了酒,那可不是二十八文錢能擋住的事了。

不過考慮到張小乙現在手捏著一貫一,倒也不必替他擔心!

張小乙拉著那男人入座,還過來請劉一夫。

三人坐在了一塊兒。

張小乙給劉一夫介紹。

「錦天,我的一個哥們,是過過命的朋友,是交託生死的弟兄!」

「這位——老劉,租我房子住。對了,錦天剛來,我那房子塌了半邊,這幾天讓我兄弟在你那住幾天,拜託了。」

劉一夫心中有些不情願,但不願惡了張小乙,也就只能強笑道:「無妨,我那院三間房,正覺得一個人住太冷清了呢。」

錦天有些覺得不好意思,對劉一夫尷尬而不失禮的一笑,道:「打擾了,等我找到房,我就搬。」

「找,你上哪找去,你有錢么?」

張小乙不屑一顧,道:「兄弟,我還不了解你,剛剛從軍中退下來的吧。我記得你當年是發配充軍,在軍中效力是底層,連戰利品都不能私自擁有,也沒有軍餉薪費,什麼也沒有,你拿什麼找房子?就你那點遣返費?你家裡給你寄錢了嗎?」

「我我,總能找到工作的。」

錦天苦臉說道。

老闆娘過來上菜,還放上一壇百家黃。

這酒雖是平民酒,酒罈子倒是不錯。

這一罈子五斤的量,算是極為實惠了。

「你是軍中退下來的?」老闆娘看錦天臉上帶著笑。

「好好的一個後生,怎麼就發配充軍了,犯的是什麼事嘛。」

張小乙叫道:「老闆娘,我們兄弟喝酒,你來湊什麼熱鬧啊。」

老闆娘臉色一扳,道:「連我話也不聽了,那你還錢。」

「我——」

倒是錦天看得開,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對老闆娘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爹盜墓,我是替我爹服刑的。」

老闆娘當即一屁坐下,她笑臉盈盈道:「這可有意思了,咱擺擺龍門陣,好好鬧鬧闔,你爹盜墓盜得是誰的墓,怎麼是你給充軍呢?」

正規盜墓逮到了即是死罪,哪給你找人替罪,還只是充軍發配?

這裡面一聽就是有故事。

老闆娘雖然不是蒲某人,但也是個喜歡聽故事的。

畢竟,這個世界,娛樂業真是太不發達了。

沒相聲,沒評書,主流大戲也沒有,只有地方小戲種到處亂躥。

要不就是劉一夫從前寫的小書。

可那種小書,毫無營養,除了惡俗,啥也不是。

所以,要是能聽一個不錯的故事,是很有趣的事。

錦天,就是這麼一個有故事的人。

錦天喝了一口黃酒。

還別說,這百家黃,酒味香醇而口感豐厚,在底層百姓中,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酒了。

這酒意上頭,他也願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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