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歡而散的下午茶

格瑞尼咖啡屋，坐落於上海霞飛路最繁華的地段，店堂看著不大，內里卻處處展現著古典英倫風情。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厚的咖啡味兒，留聲機里傳出的是悠揚的手風琴曲。

在座的客人，大多都是時下熱衷時髦的青年男女。

服務生清一色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穿著打扮，像是古堡里的女僕，舉止熱情而禮貌。

此刻，只見曹雅娟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翻看著聖經。

這時，只見一名服務生端來了兩碟西式甜點。

她把甜點放到桌子上后，用甜美的聲音說道:「抱歉，女士，您點的咖啡，還要再多等一會兒。」

曹雅娟微笑著點頭道:「沒關係。」見狀，服務生微微一鞠禮後走開了。

這一幕，讓趕著過來的於立庭隔著玻璃門看到。

自從他懂事以來，雖說已經見慣了母親在人前端腔的樣子，可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裡泛酸:「你對一個陌生人，尚且都這麼和顏悅色，唯獨對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笑容……還真是諷刺……」

曹雅娟也看到了兒子，卻是皺起了雙眉。

原來，於立庭沖了個澡后，換了一身白襯衫配褐色背帶褲加布鞋，看著就跟個街頭小癟三似的，哪還有半分世家子弟的模樣。

於立庭冷漠的看著母親，心知肚明母親這是又對自己的著裝有意見，似是賭氣，只見他學著時下最新潮的方式，故意雙手一捋胸前兩側的帶子，然後鬆手一彈，大喇喇的走了進來。

只見他走到母親面前，一屁股坐下后，抬手打了個響指。

隨即，一名服務生走了過來，禮貌的詢問道:「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

掃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於立庭略帶痞氣道:「給我來杯水吧……」

服務生回應道:「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等服務生開后，曹雅娟壓低語氣斥責:「你怎麼穿成這樣？最基本的穿衣禮儀，去哪了？難不成都餵了狗？」

面對母親對他的責難，於立庭不以為然，反問道:「媽，你還拿我當三歲小孩啊？我穿什麼，不穿什麼，還得時刻跟你報備？」

聞言，曹雅娟的臉色一沉，放下聖經后，剛要開口訓斥，卻見服務生端著水過來了。

等服務生把水放到桌上后，於立庭忽然問道:「哎，請問，來你們這裡消費的都是些什麼客人啊？」

服務生微愣了一下后，微笑著回答道:「我們老闆是英國人，來上海已經好多年了，來我們這裡的客人，除了老闆的朋友，就是些學生，以及在附近上班的……」

於立庭再問:「那包不包括馬場里的人？」

服務生笑道:「當然包括啊……高家馬場的場主，還是我們老闆的好朋友呢。」

環顧四周，於立庭滿意的說道:「從這些擺設裝飾來看，你們老闆的品味還挺高雅的……想不到，這在交朋友方面這麼隨意……」

服務生回道:「老闆很喜歡讀我們中國文化，他說仗義每多屠狗輩，所以，交朋友重在心，而不在於形……」

聽到此，於立庭斜眼看向母親，再度用雙手彈了下胸前兩側的帶子。

這時候，只見另一個服務生端來了兩杯咖啡。

曹雅娟對於兒子跟服務生的這番對話，不予置評，只是靜靜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咖啡。

她在等，等服務生走開，等隔壁桌的客人買單離去。

而於立庭，他的目光此刻正透過玻璃窗，遊離於街道上來往的人群。

他也在等，等著聽完「老佛爺訓話」后好走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對母子弄出來的冷場氣氛太強，壓倒了咖啡屋裡的愜意氛圍。

隨著隔壁桌客人的結帳離開，其他兩桌的客人也陸續走人了。

最後，只剩下角落裡一對正在低聲說笑的小情侶。

這麼一來，咖啡屋好像被分成了兩個空間。一邊是小情侶在撒狗糧，歡樂甜蜜。另一邊，則是母子之間的「鬥法」，冷凝之中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兒。

就在這時候，只見一對老夫婦推門走了進來。

二人環顧了四周后，選中了靠窗最邊上的座位，正好跟母子的座位，隔了兩張檯子。

在服務生的招呼下，老夫婦入座，只見老先生寵溺的，給老伴點了好多甜食，老婦人像個愛撒嬌的小姑娘，對丈夫所點的食物很是挑剔。

這一幕吸引到了於立庭的視線，他將遊離在窗外街頭行人的目光，轉向了那對老夫婦，眼眸之中明顯閃過一抹羨慕。

轉瞬，他又將目光投向了窗外，只聽耳邊再度傳來曹雅娟的譏諷:「看得遠，未必就能飛得高。」

於立庭瞬間毛愣起來，他目光陰鬱的轉向母親:「媽，你有什麼話，能不能直接說？」

看著兒子漸燃的怒火，曹雅娟很是不屑。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后，評價道:「味道還挺正宗的，跟教堂的差不多。」

面對母親的再一再二的挑起話題，又轉移話題，讓原本就沒什麼耐心的於立庭盡消，不願再費唇舌，站起身就想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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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曹雅娟話鋒一轉，問道:「以你和你那些同學的成績相比，你覺得你能順利畢業嗎？」

聞言，他雙手一拍桌子，跟著站起身，以手支著桌子，身子前傾，陰鷙道:「你監視我？我小的時候你管著我，我現在長大了，你還管著我，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都沒自己的事情做的嗎？

面對著兒子那錐心的話語，曹雅娟不置可否，然，內心早已翻江倒海。只見她語氣生硬:「於立庭，就憑我是你媽，我就有這個責任管你，不管你願不願意。

於立庭不怒反笑:「責任、責任！一口一個責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多慈母呢？不要跟我說什麼責任，這輩子，我最煩的就是什麼責任了。你為了管我，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可以，我寧願你不曾生下我。」

於立庭宣洩似的怒吼著，眼眶早已猩紅。委屈、憤恨、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憤怒之餘，抬腳便是一個后踹，踢翻了椅子。

隨著椅子倒地的聲響，引起了周邊幾名服務員和在角落說笑的小情侶。

尤其是那對老夫婦，雖然也看了過來，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自顧自的。

面對眾人投來的目光，曹雅娟恢復神色:「於立庭，你要還嫌不夠丟人的話，請繼續。」

他逮著母親的話頭反駁道:「怎麼？你也知道丟人啊，你不就是想看我生氣嘛，你什麼居心，你以為我不清楚嗎？無非想看我出醜，好啊，我成全你。」

說罷，他轉身就走，誰知，好死不死的跟前來端給老夫婦咖啡的服務生，撞了個滿懷。

只見她手中托盤上的咖啡，受到阻力后撒出，濺到了於立庭的衣服上。

「啪」的一聲，於立庭抬手就是一耳光，吼道:「你他媽眼瞎嗎？你怎麼做事的？把你老闆叫來。」

挨了一耳光的服務生急忙跟於立庭賠禮道歉:「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不成想，她光顧著彎腰道歉，卻忘了她手裡還托著咖啡。

咖啡翻倒后，整杯澆在了於立庭的腳背上。

這下，無疑是火上澆油。於立庭臉色難看道:「你們老闆呢？！老闆呢？！」

只見一名經理模樣的男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向於立庭賠禮道歉道:「先生，對不起，她是新來的，手生，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的消費，全部免單，另外，本店還會再奉送您禮品……」

面對經理的道歉，於立庭並不買賬，他依舊不依不饒道:「老子有的是錢，用你免單……」

正說著，曹雅娟打圓場道:「行了，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為難人一姑娘，丟不丟人？」

轉而，她沖站在一旁眼淚汪汪，不知如何是好的服務生安慰:「好了，沒事兒，以後注意點。」

服務生感激不已，連連向曹雅娟鞠了幾個躬后，抹著淚，跟著那經理一同退下。

於立庭不怒反笑的看了眼母親后，轉頭就走。卻見高曼妮正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他。

當他和高曼妮對視之際，敏感的他發現高曼妮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不知名。

那一刻，他不想解釋，徑直從高曼妮跟前走過，出了咖啡屋。

伴隨著一記重重的玻璃門開合聲，高曼妮這才回過了神。

她先是看了眼曹雅娟，尷尬的叫了聲:「阿姨好……那個……我是梓……立庭的同學……」

卻聽曹雅娟開口邀請道:「你過來坐啊……」

高曼妮猶豫片刻后，走到曹雅娟跟前自我介紹:「阿姨好，我叫高曼妮，是……」

不等她說完，就見曹雅娟打斷道:「噢，我知道，你叫曼妮嘛，立庭的學姐。」

高曼妮驚奇:「阿姨，你怎麼知道的……」

曹雅娟喝了一口咖啡后，說道:「我聽立庭的舍友說的……」

高曼妮瞭然的點點頭道:「噢，那一定是三劍客中，那個最多嘴的鮑明輝說的。」

聞言，曹雅娟笑問道:「三劍客？」高曼妮低笑一聲，解釋道:「是這樣的，三劍客是學校同學對立庭、鮑明輝、壽國良他們起的外號……」

高曼妮說得正興起，卻聽曹雅娟問:「你跟立庭的關係很好吧？」

高曼妮冷不丁被這麼一問，瞬間有些臉紅起來。

轉而，她笑回道:「我們是同學嘛……」

曹雅娟點點頭道:「立庭向來就知道玩，學業方面難免跟不上，你身為學姐，幫阿姨多督促督促他，麻煩你了。」

高曼妮笑道:「不麻煩，阿姨，您客氣了……」

曹雅娟留意到高曼妮說話時，眼神時不時的向外望，貌似有些心不在焉。

估摸著唱詩班快開始了，曹雅娟站起身，從包里拿出一沓錢來，對高曼妮說道:「阿姨還有事，就先走了，你想吃什麼，自己點，阿姨請客。」說罷，優雅的轉身離開。

看著曹雅娟出門的背影，高曼妮不由得蹙眉，心裡不禁發出疑問:「梓言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對他母親這般？還有，阿姨她……她……」

想到曹雅娟，高曼妮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她這個人。看她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為何跟自己兒子的關係，這麼冷冰冰的，搞不懂。

高曼妮低頭看了早已涼透的咖啡，以及曹雅娟留下的錢，不置可否，隨即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