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中）

就在這當口，一名燙著頭髮、嗑著瓜子的中年胖女人，一步一晃的向木板房這邊走來。

只見她走到木板房門前後，先是嫌棄的沖著裡面看了一眼，然後用力的拍了拍門框，大聲叫嚷道:「哎，我說張志博，這都到月底了，該交租了啊……對了，你家小四剛在我店裡剛賒了三支筆，還有兩瓶蘇格蘭水，還沒給錢呢……」

張志博一聽，急問兒子:「你怎麼又買筆了？之前買的筆，這麼快就不能用了？還有，家裡沒水給你喝嗎？那個蘇格蘭水很貴的，你不知道嗎？！還兩瓶，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貴。」

面對父親的責問，張寶坤不以為然地回道:「之前買的筆早不能用了，我是去讀書的，筆當然得用最好的，至於那個蘇格蘭水有一瓶是請同學喝的，平時都是他請我的，我當然也得回請他才對啊，禮尚往來，這同學才能處的長久啊。」

張志博拿這個兒子沒辦法，唯有一個勁兒搖頭。潘桂枝卻是一臉寵溺的說道:「他爸，寶坤說的對，他讀書確實是需要好點的筆，這有什麼的，至於請同學吃點喝點，更沒什麼了，同學之間搞好關係，以後畢業了也好幫襯……」

這邊的胖女人有些不耐煩，正當她拍了下門框，剛喊了一聲:「喂……」

但聽從她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清脆的嘲懟:「包租婆，這閻王爺點卯拘魂，都沒您這麼準時吶！」

聞言，胖女人轉過身，只見一名二十來歲，燙著長波浪、容貌俏麗、穿著粉色旗袍的女子，手裡拎著大包小包，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來。

細一看，這年輕女子不就是當日於立庭初來上海，在火車站碰到那位旗袍小姐姐嘛。

只不過，當日的她，濃妝艷抹，而此時的她則只是輕施粉黛。

兩下一對比，不禁讓人想起一首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屋裡的小五，一聽到外面年輕女子的說話聲后，就急忙跑出來迎接:「大姐，是大姐回來了……」

只見張露濃把大包小包交給小五后，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鈔票，往胖女人的懷裡面一丟，說道:「喏，給你！多的那幾塊就當是我賞你的……」

胖女人一見錢，也顧不得跟張露濃鬥嘴，數了下錢，確定數目后，這才滿意的一步一晃的走了。

沖著她遠去的身影，張露濃啐了一聲后，抬腿進了屋。

桂枝一見大女兒回來了，立馬換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前後臉色對比，堪稱京劇變臉:「露濃啊，你又買這麼多東西，拿著挺累的吧，來，快坐下來休息休息……飯馬上就快好了……」

張濃露沒理會母親，而是先走到床前詢問父親傷勢:「爸，你的腰傷好點了沒？要是喝中藥不管用的話，咱們不如去看看西醫吧，醫療費方面，您不用擔心，我負擔得起……」

聞言，張志博用手支了下腰，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這身子養養就行了，沒必要花這冤枉錢……」

轉而，他看了看大女兒的穿著，皺眉道:「你好不容易自由個一天，幹嘛穿成這樣……爸還是喜歡看你以前的穿著，學生裙，扎著兩條辮子……」

張露濃笑道:「爸，我這都多大了，又不是學堂里的學生，穿學生裙合適嗎？再說了，穿旗袍又有什麼不好的……我這可是正宗的旗袍，俏麗不失端莊，跟在七重天的可不一樣……」

她說著，開始分禮物，首先，她將最大的一包打開，裡面是一件羊皮背心，款式做工很是考究。

她貼心的遞給父親道:「爸，這天氣轉涼了，您向來怕冷，如今又傷了腰，穿上它，你也好舒服些……」

說著，她又將一個紙袋子遞給母親:「媽，這是雪花膏，您常給人洗衣服，常在風口裡蹲著，記得臉上手上抹一點……」

轉而，她將另外兩個紙袋子遞給韶華說道:「裡面是花露水，你一瓶，寶瓊一瓶……」

張韶華接過紙袋子后，走出去找三妹去了。

張寶坤一見有禮物，立馬衝過來就要動手去翻桌上剩餘的幾個紙包，卻被張露濃敲了下後腦勺。

張寶坤立時委屈巴巴的，向母親告狀:「媽，大姐她打我！」

桂枝略顯為難的笑著對大女兒道:「露濃啊，你弟弟著急要禮物……你，你這當大姐的，讓讓他……」

張露濃沒做回應，只是招手示意小五過來，打開一個紙包，從裡面取出一件紅色的連衣裙，說道:「咱們小五啊，是個小姑娘啦，還是個可以給家裡掙錢的好姑娘……所以啊，得穿得漂亮些，才能人見人愛啊……」

小五乍見連衣裙，那叫一個人新奇又激動，拿起裙子，就搭在身上，然後一邊轉圈圈，一邊喊:「我有裙子啦！大姐給我買裙子啦！我有裙子啦！」說著，蹦蹦跳跳的出去向二姐三姐顯擺去了。

張露濃看著小五那高興勁兒，也是笑不攏嘴。

但聽張寶坤嚷嚷:「該輪到我了吧？大姐，我的禮物呢？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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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露濃有些沒好氣的拿過一個紙袋丟給弟弟:「喏，拿去！瞧你那猴急猴急的樣子，跟那些……」

她說到此，但聽父親輕咳了一聲。她心有領會，當即轉了話題，指著桌上剩餘的兩個紙包遞給母親道:「這裡面是一些奶粉，給六妹七弟……」

跟著，她又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錢，交給父親道:「爸，這些錢，您拿著……」

張志博愧疚的推脫道:「你已經交了房租，又給我跟你媽，還有弟妹們買了那麼多東西，這錢，你也得留著些自己用嘛……」

張露濃笑道:「沒事，我有留著些的，夠用的，這些，您拿著看病用。」

這時候，張韶華和小五幫著張寶瓊弄好了飯菜。

待三姐妹陸續把飯菜端進來后，張露濃一看，都是些素菜，嘴一撇，豪爽的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出來，跟小五說道:「去街口的滷味鋪里買只燒雞，再給爸打半斤女兒紅。」

「好嘞……」說著，小五拿上錢，高興的跑了出去。

轉而，她又叫過弟弟:「你過來，把飯桌搬到爸床前去……」

張寶坤悶聲噢了一聲后，乖乖的跟大姐一起，把飯桌抬到了父親的床前。

張志博見狀，忍不住笑指著兒子笑言:「這家裡面啊，也就只有你大姐能治得了你！」

張寶坤調皮又不服的沖父親扮了個鬼臉后，剛想沖大姐吐舌頭，卻被她的一記眼刀，給嚇得差點咬了舌頭。

很快，小五便買來了雞和酒，一家人便圍坐在一起開始吃飯。

此時，外面，已經是月上柳梢頭。而木板房裡，儘管燈光昏暗，並不影響他們一家人，享受那少有的溫馨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