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力斬鈴蜈

秋來。

長空雁鳴，澤水連波，城外楓林盡染，城內梧桐初凋。

萬寶行的夥計杜友三斜倚櫃檯，數著街邊落葉，有點發愁。

季候變遷當然是個理由，但主要原因是他正面臨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親手開發的符師有被人截胡的可能。

從夏中開始，那個秦姓小符師隔幾天就來店裡買一趟符紙，然後抱著一大堆各種屬性的初階靈符來出售。這當然是好事，「想買回春符和強甲符就去萬寶行」的名氣已經打開，生意提高了一大截。更好的是，不管是哪種屬性的冷門初階靈符，秦晚來者不拒，可以接受他給出的訂購。杜友三趁著這個機會，專找城中冒險者接收訂單，店裡因此狠嫌了一筆。

但問題來了，已經有同行和主顧對萬寶行這段時間的優秀髮生興趣，明裡暗裡打聽著情報。當某天，杜友三發現街邊居然隱約有有探頭探腦後，立刻報告給了許儀。

「多數是同行想要挖牆角了」許儀冷哼一聲。以許儀的見識和萬寶行的規模，說老實話一個初階符師本不至於讓他緊張。這段時間，許儀旁敲側擊也沒從秦晚口中掏出什麼有用信息，但有一點，通過這麼些時日接觸，許儀是敢肯定的，秦晚無害。

無害就足夠了，萬寶行不是捕行差館，何必硬要刨根問底？所以許儀把秦晚（和他背後的團隊）物化，當作是「極有潛力的靈符工廠」。這家工廠要價厚道，產出源源不斷，產品種類齊全，還能專屬訂購，雖然現在還是家小廠，但假以時日，如果能升級到中廠，所帶來的收益將不止百倍提升。

既然這樣，許儀絕對不允許任何同行對秦晚加以覬覦。他心知之前其實收購秦晚製作靈符時略有壓價，如果有同行想挖角，中間還是有不少空間可以操弄。雖然之前小杜彙報過，秦晚同意製作的靈符將專供給己方，而且一直信守承諾，但利益面前，嘴巴說過的話哪裡能夠作數？必須把此事做成板上釘釘才行。

他喚杜友三過來，問道：「我要你準備的事情辦得怎樣？」夥計答道：「都準備妥當了。」許儀點了點頭，囑咐說：「下次那位秦符師過來，你直接讓我來招呼。」可一個月來，秦晚都沒有再出現，杜友三更發愁了，這小符師莫不是真去了別家不成？

秦晚倒是沒有過主去其它商行，他正化身人形機器，在城外無休止地戰鬥。

「一套初階下品靈器級輕甲三百靈石，最便宜的飛行道具御空飛車一千靈石。」當他從萬寶行夥計那打聽到價格，心涼了半截。以他的制符效率，一天能出產十來張差不多到了極限，每次賣掉也就能賺個兩靈石，如果單靠賣符，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湊齊這數目。

想來想去，只有做城內懸榜上那些高風險任務才是最快途徑。不過，秦晚很清楚，不作準備貿然接單，想必和送死沒什麼區別。他拚命搓了一個月靈符，扣除消耗攢夠五十枚小型靈石后便暫停下來，開始專攻懸賞，單人去有初階妖獸出沒的危險區域，一邊提升實戰能力，一邊賺些賞格和提升功績。

此時秦晚斗神訣第一層初有成就，功力運行之際，胸口淡淡灰光泛出，隨即籠罩全身，雖然持續時間差不多只有數十息，但普通低階的攻擊已經基本算是可以抵擋下來。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秦晚捨不得多練，又轉頭老老實實塑脈。

獵取初階妖獸倒是不怕任務不足，玉州城外凈是山林野地，妖獸遍布生息，懸榜上時常都有刷新。除了賺取點數提升冒險者等級和少許獎勵，更重要的是秦晚必須熟悉不同種類妖獸的戰鬥方式。金屬性的妖獸往往爪牙鋒銳，而雷屬性的妖獸多數有麻痹攻擊，秦晚多日里討伐了好幾種妖物，的確在這方面收穫不少經驗。

天空鋪著一層厚雲，當此無月無星之夜，秦晚負手站在一座低矮的土丘前。這裡是玉州城東四十里開外的一片丘陵，低矮的土包連綿不絕。詭異的沙沙聲響起，像一串低啞的木鈴搖動，聲音漸漸接近秦晚所處位置，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秦晚聽而不聞，彷彿老僧入定般呆然佇立，木鈴聲逡巡一周，忽地大響，一道風聲直朝秦晚哽嗓襲來。秦晚手中微動，靈符打出，石筍在身前突起，人卻同時一轉身，向原本背對的方向，左中右連續近距離拋出三枚突石符。

當地一聲輕響，似乎有東西打在他身後石筍之上，而正面居中石筍發出滋滋聲，好像什麼液體澆在了上面，面前靠左的那顆石筍卻被硬物撞中，發出牙酸的刮擦怪響。

秦晚手一揚，三個火球符同時在近處炸開，痛嘶聲傳來，點點火光映照之下，凶影終於顯形。又細又長的身子盤旋蠕動，黑紅黃三種顏色的軀體呈節狀，上面泛著幽光，數十對尖足長在腹下，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說是蜈蚣，其尾部又生異變，在某節末端陡地變細，如同細細的矛尖。矛尖頂端生有兩個小球，擺動間發出黯啞木柃般聲音。再看怪物頭部，一對彎曲大螯像鉗子般長在口器兩側，鋒利如刀，閃著黃芒，額頭上兩個觸角顫顫巍巍指向前方，還垂著一滴殘留的黑色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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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州城懸榜上挂名了足足兩周，這個妖獸討伐任務居然沒有完成，原因說起來也是比較尷尬。兩波人去試過，結果剎羽而歸，其中第一個三人小隊傷亡慘重，兩死一重傷；第二次去了四人，全部身中劇毒逃回。

經過這兩波，大家才知道這獸雖然只是初階，但實力簡直在同階逆天，它行動蜿蜒如蛇，硬殼能抗強力攻擊，尾部鈴錘既發出聲響惑敵又能當武器砸擊，口中巨螯咬中不死也是重傷。最麻煩的是有對能夠噴射毒液的觸角，蝕肉穿骨，戰鬥中冷不丁地來那麼一下，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除了實力強悍，這妖獸狡猾多疑，它藏身山丘灌木中，只襲殺晚間偶過行人，白天從不現身，所以討伐起來難度很大。

這獸玉州城初時懸賞才五十靈石，有能力的中階以上修士嫌少看不上它，看得上的又怕打不過，耽擱得久，無聊人士還作詩一首贊之：

雙螯誇金鐵，球尾出凶聲。

靈眸通昏曉，長觸響毒名。

趁晚傷人畜，白晝斂性情。

玉州強如許，鈴蜈敢橫行。

打油詩一出，城內官方面子更難看，花紅一再增加，已足足加到過百靈石，秦晚被財帛打動，終於決定冒個險出手。

他找到還在醫館的傷者，花了五枚小型靈石，詳細打聽清楚鈴蜈的情報，計劃妥當后，等到濃雲天氣，才刻意在夜間趕到這片地帶。

這種天時討伐鈴蜈，是因為秦晚從傷者口中知曉，這怪獸雙眼善於捕捉微光，在有星月夜晚下手，不亞於讓對方一個先手。

這段時間，秦晚除了畫符殺獸，晚間都在勤力修鍊神識。他去坊市採購了一柄刻刀，又弄來些硬木料，試著在開啟澄明觀照的同時進行雕刻。一開始根本無從下手，手次次被割到鮮血淋漓，但秦晚品性堅韌，硬是咬牙堅持。功夫不負有心人，現在已經勉強能夠雕刻些粗糙物件，神識經過這種鍛煉，已經能往身外擴散少許，感應一定範圍內的風吹草動和靈力波動。

剛才他木然站立的時候，其實神識已經散開，察覺妖獸接近后，根據情報預判到了對手攻擊模式。鈴蜈表面像似從正面突襲，其實響尾只是幌子，它身軀細長，上半身已經繞到秦晚背後，一邊噴射毒液，一邊巨螯從側面攔腰咬來。這種三管齊下的攻擊方式防不勝，此前多次讓敵人吃了大虧，但鈴蜈沒想到，勢在必得的攻擊全部被突石擋下。

它失手之後正在納悶，眼前三團亮光爆起。若是在微光下，鈴蜈擁有遠比人類強的視力，但這時反而成了劣勢，它雙眼被強光射中劇痛無比，白芒芒轉黑漆漆，瞬間喪失了視力。

秦晚得手后毫不猶豫，趁鈴蜈僵硬痛嘶的瞬間，又是兩道冰錐符射向妖獸頭部。鈴蜈防禦力極強，被擊中遠不足以致命，但秦晚目的已經達到，兩隻能噴射毒液的觸角被冰錐牢牢封印了起來。

連中兩道靈符，鈴蜈也很不好受，寒氣侵入腦內，把它凍得有些神志不清，它痛嚎一聲，長長的軀體像蟒蛇一樣捲成一團盤起，腦袋深埋進軀體築成的肉牆內。雖然看不見前面，但敵人的氣息明顯能感受到，並不是很強大的樣子。

妖獸對自己的硬殼極為自信，它只要防禦就好，再爭取點時間，等視力恢復了，沒有毒液又如何，對面絕對逃不過自己的頭尾再度夾擊。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身體外側多個地方連續遭到地下突出的尖銳衝擊，鈴蜈卻像頭埋進沙子的鴕鳥一樣，一動不動。殼上只傳來些微振動，

「就這種程度么，再有一點時間自己能恢復，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嘗嘗對面這兩足獸的內臟味道。」

鈴蜈還在忍耐，它很有耐心，但這時對面好像放棄了從地下發動多處攻擊的樣子。剛剛在眼前炸開的那種灼熱感陸續打在它外圈身體的一處地方。雖然那處外殼被燙得生痛，但鈴蜈依然充滿信心，「燒不壞的！」它繼續埋頭忍受，眼前的黑雲變淡，視力有所恢復，凶性更加昂揚。

終於能看見了！鈴蜈歡快地長嘶起來，它探出凶首，火球余光中，最後一道藍芒打在身上那處，感覺有個點從灼熱變得冰寒，寒熱交激下，鈴蜈一片外殼終於裂開細紋。

「吃掉你！」妖獸正待滿懷欣喜地彈起撲出，身體卻一時無法伸展，被凍裂外殼的那段身下亮起異樣白光，強大的能量侵入身體，它愕然下被炸成兩截。

秦晚飄然而退，遠遠的聽著妖獸垂死間翻滾掙扎，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神識中再也感受不到波動，才行回戰鬥原地。

這次戰鬥，他足足用了九枚突石做成石牢把埋頭防守的鈴蜈困住，然後第一時間在它身下打入火雷符。為了掩蓋不斷塌縮的火焰氣息同時破防，秦晚陸續追加了三枚火球符一枚冰錐符來集中攻擊一點。外殼被打裂，鈴蜈視力恢復的瞬間行動又受限，這時火雷符才威能全開，將其一舉殲滅。

算一下賬，這場戰鬥共花費突石符十二枚火球符六枚冰錐符三枚火雷符一枚，消耗還不到三個靈石。加上妖獸是身體斷裂氣力耗盡而死，值錢的妖核、利螯、毒囊、球尾都保存下來了，總算是大有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