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北方城郭 第三十三章(7)

7.北方城郭 第三十三章(7)

劉清松點點頭說:「等抓到這個年輕人就水落石出了。***白劍,你別再猶豫了。你應該把趙春山手裡申玉豹的證拿過來,附上你的調查報告,一起交給調查組王組長,這樣,就可以停止他的職務,立案偵查了。」

白劍下意識地朝後面挪了一下,這一瞬間,他對殘酷一詞的認識無疑又精進了一層,很不自然地笑笑,莫名其妙地說道:「清松,你變得我、我感到陌生。」摸出煙平靜了一下又說:「只要李金堂真的有事,我不會手軟的。」

劉清松萬分無奈地搖搖頭,嘆氣一樣丟下一句:「逼上梁山,咱們都憑良心對歷史負責吧。」拖著疲憊的身子出去了。

第二天,劉清松又以龍泉縣委第一書記兼欽差大臣的身份,在李金堂、政協張主席、人大石主任三人缺席的常委會上強行作出決定:在全縣二十四個鄉鎮設置舉報箱,號召全縣八十四萬人民,本著對歷史負責的態度,摸著自己的良心,通過舉報箱向中央和省兩級調查組反映當年龍泉抗洪救災中出現的問題,配合調查組澄清龍泉這一段歷史。

龍泉的上上下下都亂了起來。

馬德五站在馬齒樹新村村北口街心花園的石階上,回頭看一看鐫在一塊巨大大理石上面的「馬齒樹村」四個大字,再看了一眼街兩旁整整齊齊排列著的白色小樓,咬咬牙,扛起頭,頂著刺骨的寒風出了村向北走去。

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藉助調查組和舉報箱了結和村支書馬呼倫之間綿延長達半個世紀的恩怨仇。緊緊把兩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的是一個叫秋菊的女人。這個女人用小女孩、大姑娘、小媳婦、中年婦人、半老太婆連結成的一條人生鎖鏈,把兩個男人拴了五十多年。如今,秋菊已經告別了這個世界,長眠在馬齒樹村北面的黃土崗上。

從馬齒村到夾在馬齒樹和救王灘中間的白龍潭,必然要經過這個黃土崗,馬德五放下頭,又一次跪在秋菊的墳頭前。馬德五看見墳頭上稀稀疏疏在寒風裡瑟瑟抖的枯草,禁不住老淚橫流,哭喊一聲:「秋菊呀——他騙了你呀!你屍骨未寒,他又娶了新歡啊!」

秋菊死後還不到一周年,馬呼倫和兒子馬中朝商定在秋菊周年立的那塊碑還正在石匠家鑿制。這樣,秋菊這座沒經添土的墳在馬家墳地中就顯得分外的弱小、破敗和荒涼。這種感受無疑又加重了馬德五的仇恨,他又拉著哭喪調喊道:「秋菊,他娶的是一個三十一歲的老姑娘啊,他心裡啥時候也沒裝著你呀——」

馬呼倫當了省勞模,當了縣人大代表,覺得功成名就,小老年喪妻,身子板仍壯得像頭盛年的牛,也沒打算為亡妻守節,常遇人提親,兒子兒媳又都大力支持,於是就在上個月娶了一個比兒子馬中朝還小兩年零八個月的新妻子雪霰。雪霰仰慕馬呼倫在馬齒樹創造出的豐功偉績,眼睛里的丈夫自然還是生機勃勃的漢子,婚前又長談多次,又投機又投緣,愛之樹竟穿破了二三十年的時空長了出來。新婚的酒宴上,雪霰挽著馬呼倫的臂膀,四處敬酒,把個真歡喜真幸福碰得四處飛濺。這在馬德五看來,恰恰是馬呼倫對秋菊一貫不忠的明證。如果不是常常偷吃嫩草,一截六十歲的枯樹哪兒能這麼快就開出花了?馬德五又喊了一句:「秋菊呀——他在你面前裝了三四十年呀!你錯嫁了一個一肚子男盜女娼的惡人呀。」

其實,在這漫長的幾十年裡,馬呼倫和妻子要算是相當和諧、美滿。婚後的三十幾年,秋菊除了給馬呼倫生了一男三女,還可以算得上馬呼倫事業的賢內助。馬齒樹秘密搞二次集體化經營,就是秋菊幫馬呼倫下的決心。秋菊在成功扮演了賢妻良母的對外形象之外,在和丈夫獨處時,又可以隨意流露出百般風,這種農村婦女身上不多見的風景,竟把馬呼倫牢牢地吸引了幾十年,使這位在基層做了幾十年頭人的馬呼倫自覺自愿地放棄了很多時候簡直是唾手可得的放縱良機。同時,這種風光的戛然而止,又給馬呼倫增加了比尋常人遇到這種境遇時幾倍的凄惶和孤寂,與其說他和新妻子雪霰的契合是二度青春的怒放,倒不如說是他幸運地再次走進了以往的夢境。或許在馬呼倫看來,這兩個女人在很多時候影子幾乎完全可以相重。馬德五這一生恰恰不乏對秋菊和雪霰這種可稱風景的女人的鑒賞能力,他的哭訴漸漸表露出了他真實的心跡。他不再流淚了,聲音還稱得上是哭訴:「秋菊,如今我才明白,你當年嫁給他並不是自願,你對我說你願意,你是怕我對你一生一世都牽腸掛肚呀!我咋就沒明白你的心呢?是這該死的劃成分拆散了你和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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