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屎運(一)

第2章 狗屎運(一)

「你爸媽被她剋死,你還想看到我被她剋死嗎!」母親歇斯底里地咆哮,「好,我死了沒關係,那小稻呢!你想讓你們老樂家斷子絕孫?」

「那老道說,只有讓她離家,離咱們遠遠的,一家才能相安無事!說好把她送到我奶奶那,你偏偏給接回來!上次她放假回來走後,小稻無緣無故發了三天高燒!她越大八字越硬,咱們一家都會被她剋死!」

「你知不知道她嫁不了普通人!她……」

「閉嘴!」父親一聲厲喝打斷她。

正在認真舔棒棒糖的小稻陡然間被嚇哭,我驚恐地捂著他的嘴打算逃離戰場。

拖著小稻還未走到院門,胳膊猛地被扯了一下,我身形不穩,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屁股結結實實坐在地上。

懷裡的小稻已經被突然出現在我身後的母親拉了過去。

她頭髮蓬亂,眼睛紅腫,神情如毒蛇看著我。

「媽……」我幾欲站起來,心虛、害怕和疼痛讓我不能動彈。

而她一句冷冰冰的『別叫我媽』就像在我前面畫了一道楚河漢界,徹底將我隔離在外,定在原地。

河的那邊是爸爸媽媽和弟弟,河的這邊只有我。

原來她真的不愛我,從小對我的刻薄冷漠都不是我的錯覺。

為什麼啊?我是她的女兒啊。

父親走出來,心疼地檢查我身上的傷口,除了屁股,膝蓋和手腕有或大或小,或深或淺的擦破傷口。

他將我抱起來,輕聲問:「疼不疼?爸帶你去診所上藥。」

一如往常的慈祥溫柔。

我搖搖頭,違心地說了句不疼。

我從小就是個皮猴子,能有『麥當錘』這個綽號全是我一拳一拳打出來的,身上總是掛著榮譽的小傷。

除了三歲被村東頭的大鵝攆哭過一次,我從來沒因為打架受傷而哭過。

五歲從樹上摔斷腿那次,我也只是乾嚎了兩嗓子。

這次的傷真不算什麼,可心和傷口怎麼就這麼火辣辣地疼呢。

疼的我被父親抱出院門,攬著他的脖子,終於忍不住地嚎啕大哭:「爸爸,媽媽為什麼不愛我啊?我也是她的孩子啊!我不是剋星,爺爺奶奶不是我害死的……你們不要我了嗎?我不要去縣城上學了,我不要和你們分開……」

這是我哭的最痛徹心扉的一次,連父親安慰的話,我都沒聽進去。

原以為會換來一家團聚,結果當天晚上我被連夜送往了五十公里以外的太姥姥家。

臨走時,父親一臉歉意地半跪在地上摸著我的頭,紅著眼圈說道:「小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爸爸也有,咱們都得認命。」

「爸爸之前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爸爸得贖罪,你給爸爸贖罪的機會嗎?」

我不懂為什麼他贖罪的機會要我給,我更不懂我的命是什麼。

難道我就活該被遺棄?

嗯,和一個身形佝僂,幾乎不能自理的老人生活在一起,應該也算遺棄吧。

父親走的時候我追出去好遠,只是再遠,我的腳力也趕不上四個輪子的汽車。

直到黑色轎車徹底被遠處夜幕吞噬,我才灰頭土臉地返回太姥姥的四合院里。

我很少來這裡,因為怕。

不僅怕透著一股霉氣,開門就嘎吱響的老舊房子,更怕一副永遠笑的神秘兮兮的太姥姥。

四合院是兩進位的,上幾個青石板台階,正門進去就是迎碑,右手邊是個靠街的房間,被她當作藥材鋪,半死不活地經營著。

穿過迎碑和月洞門就是正院——東西廂房和正廳,院中有棵棗樹。

我正瞅樹上結的青色的果,盤算怎麼爬上去,身穿黑色布衣的太姥姥站在正廳廊下,臉半藏在黑暗中。

噠噠噠——她在廊手上磕了幾下煙斗。

「她還是把你丟給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人沙啞地咳嗽地幾聲,滿是咕嚕嚕的痰聲。

我雖然很怕她,可還是移過去,問道:「太姥姥,你說的是我媽還是我爸?」

太姥姥身形佝僂,蒼白的頭髮攏成一個小髻,臉上溝壑縱橫,嘴巴抿成一條線,眼睛被鬆弛的眼皮蓋住大半,但露出來的神色永遠精光閃閃。

「哼,兩口子不分你我,他倆誰都一樣。」她用煙斗指了指東廂房,「給你收拾出來了,以後家裡做飯的活就交給你,你總不能白吃白住。」

她邊說邊挪回房:「晚上聽到什麼動靜別大驚小怪,害怕也別怕跑到我這屋,我老太婆有隱私權,更何況我會插門。」

一點都沒慈祥長輩的樣子。

看著亮起一豆微光的東廂房,想著未來一個多月我都將生活在這裡,泄了口氣,認命地走了進去。

那時我怎麼知道以後的歲月,除了學校,這裡便是我十幾年暫時落腳的地方。

十六歲那年,我和太姥姥之間發生了些事,關係緩和后,我才願稱這裡為家。

除了不能回有爸爸媽媽弟弟的家,錢方面他們倒也沒虧待我,從小學到高中,我一直讀的縣裡的私立學校。

只是高三那年,父親的鋼鐵廠突然倒閉,還欠了一屁股債。

我在學校過的還算小資的生活一落千丈,甚至差點輟學。

父親在電話那頭哽咽著一直說對不起我,被太姥姥劈頭蓋臉地懟了回去,說我上大學的學費她包了。

然後她從床底下的樟木箱子里掏出個裝滿零錢的塑料袋,她邊數我邊在一旁落淚。

這都是她的棺材本,我怎麼能要啊。

「我一個老太婆要這些有什麼用?真我有撒手那天,火化了,拿骨灰盒一裝就完事,你要真心疼我這個老婆子,就把大學讀完混個文憑,回來繼承我的中藥鋪子。」她側頭笑道。

昏黃的鎢絲燈下,太姥姥的笑容如同三月暖陽,照的我心裡暖烘烘的。

我破涕為笑:「就你那破鋪子,十天半個月都沒個人來看病,咱倆喝西北風嗎?你放心吧,我樂小麥一定賺大錢養你,給您老送終!」

她白了我一眼,但嘴角沒忍住地向上揚,吧嗒嘬了幾口煙。

枯瘦的手將已經磨的發白的毛爺爺一張張疊起來,用皮筋紮好。

我捏著那三萬塊錢,又申請了一部分助學貸款選了個學費低的土木工程專業,父親每個月只給我打八百塊錢的生活。

到了大四,這八百也變成了時打時不打,還好做著點兼職,我才不至於被餓死。

大學即將畢業,找工作就成了我迫在眉睫的頭等大事。

於是我在各種招聘網上投了N份簡歷,只要包吃包住,不管專業對不對口,我都投了,連保潔都沒放過。

說了這麼多,終於聊到正題——我是怎麼找到的這份工作,並認識的這位長耳朵和尾巴的奇怪僱主。

三個字——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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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溫也,耳朵給我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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