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樓

第1章 南樓

「我自羅扇輕搖椅,看盡長街……」

窗外夜風習習,車馬流水一樣不缺,臨近年末,街市越是熱鬧,家家戶戶掛起了泛著幽幽紅光的大紅燈籠,倒是應了車馬公子與佳人的景。

「姑娘怎麼不吟了?想來後半句應是極好」。

冬巳傾身添茶,兩指輕捻,蔥白皓腕似若無骨,一手扶袖,紫玉小壺更是應景。細細看來,不覺想起六年前巳時,卧在冰雪草席間的她,還是手生凍瘡,滿目青紫傷痕。

斜睨了眼,仍舊輕搖白玉作柄的扇子,面對詢問,裝作不知。

「姑娘?姑娘可在聽?」

「無別事」

起身就走,羅紗拂過火盆,似著未著。

冬巳撿起落在火盆邊的扇子細細吹了吹,抬頭便是離去時落下的一襲背影。許是望的出神,旁人叫她也不覺。

「冬巳,你看看,你盡心待四夕姑娘,可她呢?卻只當你是個暖腳的下人,別說心裡,就是眼裡,可曾給你留了一點點位置。」

旁邊久不出聲的粉衫姑娘湊過來扯了扯冬巳的衣袖,提醒她可以站起來了。

「別的姑娘,不說品行如何,就是對待自己的貼身丫鬟,那也是沒的說,衣服頭飾儘是緊著自己的丫鬟用,從不大聲呵斥……」

「四夕姑娘挺好的。」

冬巳打斷她。

「好什麼好,不能她救了你,你就做牛做馬一輩子吧!你看看艾蓮姑娘,前些天剛扶了她的丫鬟作了艾蓮閣的新倌,按理說丫鬟過了十四,主子也該作打算了,可你都十五了,四夕姑娘也沒想著扶你,要我看,她就是想一人獨佔這四夕閣……」

「別說了」

冬巳猛一用力,扯出了粉衫姑娘手中的衣袖,起身走了出去,言語間似是冰冷又似不甘。

大越南樓以樓中十二閣聞名,分別為四夕閣,艾蓮閣,冬雪閣,梅娘閣,燦燦閣,無語閣,紅蓮閣等,每閣均以當時閣中花魁作名,每三年更名,各閣花魁各習得一門技藝,代代相傳。

四夕閣便是琵琶,閣主四夕更是以琴技名滿大越,艷壓其他閣主,成為十二閣之首。

「冬巳,你還記得這樣的雪夜么?」

盯著窗外許久,幽然出聲。

「姑娘說過,正是六年前這樣的雪夜撿了奴婢回來,不過當時奴婢年紀尚小,記不大清了。」

「當時,你滿身青紫,裹在一張席子里,不過好在還有一絲氣息,我便叫人將你救了回來,那時,是我第一次救人。轉眼,你這麼大了,我還未問過你,將來,你想作什麼?」

仍是不緊不慢的語氣,手中的小扇緩慢搖動,趕走了一些冬日室內的燥熱。

「姑娘,奴婢……」

遲疑了一會兒,冬巳抬頭,眼中些許迷茫,又帶著堅定。

「奴婢想照顧姑娘。」

「照顧我,那我若是待在這兒一輩子,你便也是要待在這兒了?南樓的姑娘過了十六要麼趕出去,要麼便留下來,以笑侍他人。」

冬巳跪坐在地上,低頭一語不發,手中羅扇輕垂,似是遲疑,又似在沉默中作了決定。

「可我從沒教過你一絲技藝,若是你留下了,要如何?」

「姑娘,……姑娘其實我,我會彈琴,早在姑娘練習時,我就偷偷……對不起姑娘,請你罰我。」

這回倒不遲疑,冬巳扔了扇子,以膝行步,拉住垂在椅邊的衣袖,又不住磕頭。

「不用,這倒是不用,學了便學了,不過是一門吃飯的手藝而已。」

伸手,便用扇子抵住了冬巳的髮髻,不再讓她磕下去。

「除了平日偷學,我還請艾蓮姑娘教過我,姑娘待我甚好,我卻……」

眼看眼淚又要出來......

「雖說艾蓮閣只彈胡琴,不過聽說艾蓮姑娘的古琴也是不錯。」

「艾蓮姑娘聽說我要學古琴,高興的不得了,說這古琴技藝總算沒荒廢。」

轉過頭看了看,冬巳正忙著抹眼淚,不見責怪,眼中便多了欣喜和討好。

「艾蓮也是個可憐人,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後來沒落了,便被夫婿賣給了塞外胡人,歷經多年,才被樓主帶了回來,可惜,也只能整日彈著胡琴。」

「樓中一直有關於艾蓮姑娘的傳言,我原以為是假的,沒想到,是真的。」

「真真假假,真亦是,假亦是。至於你,我還要去找她談一談。」

「找誰?」

「莫問。」

冷冰冰拋下一句便起身走了,弄的冬巳一頭霧水,多年來,曾在姑娘嘴裡聽到過多次「她」,卻從沒說過她是誰。

翌日晌午

「姑娘,……姑娘可問了?」

「……冬巳,你若是願意,我替你找個好人家,保你一生無憂」

聽到冬巳發問,手中的小扇停了停,似是在考慮如何作答,又似漫不經意。

「姑娘,我知姑娘為我好,但是出了南樓的女子,有幾個能嫁個好人家,為人作妾,還會被嫌,與其這樣,不如一輩子瀟瀟洒灑待在這南樓。」

「南樓?南樓再好,也不如昔日之萬一。」

話畢,正好小風入窗,輕紗撩過面頰,像極了,像極了那日窗外桃花映人面時。

那時,她還不過十六,剛招了駙馬,……

似是想到了什麼,眉頭緊蹙,下一瞬,又輕輕嘆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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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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