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城外粟成行,相思滿成倉。
這些年,張氏從未放棄尋找李悠的出生來歷。一個人不會憑空出現,也不可能無父無母。
但張氏越找越是迷糊,當真是半點消息也無。
散播謠言也是恰逢其會。百醫薈萃,她想看看有沒有人識得此番手段。
如果有,順藤摸瓜,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如果沒有,也是替李悠揚名的好機會。
可一連數日,一鱗半爪的消息也無,倒是多了不少前來求醫問葯的。
連帶那個叫秀娘的小丫頭也得了些神秘。
救起時還是個醜丫頭,又矮又瘦。說是被渡了仙氣的原因,僅半年時光,簡直變了一個人。
小小年紀,就明艷動人,一雙翦水秋瞳,隨時都帶著楚楚可憐。
且與張氏長的有半分相似,索性就留在身邊,幫春蘭打打下手。
張氏裹著雪白大氅,靜坐望窗,眼中似帶著波光,不知在想什麼。
「咳咳咳……」
春蘭端著食盤走來,聽見咳嗽,趕緊急走幾步,蹲身幫張氏撫背順氣。
「小姐,天寒露重,湯藥您嫌苦,那就喝碗暖湯熱熱身子吧。」
張氏看了看春蘭,微微點頭。
接過湯碗,只喝了一口,又咳了起來。病白的臉上憋出幾抹嫣紅,多了幾分病態,卻添了幾分美。
張氏已過半徐之年(三十三歲),連日操勞,又遇天氣轉涼,不甚染了風寒。
「小姐,雖事多繁雜,但將養身體才是大事。老爺遠在遼東,三公子又不在身邊,您若有半點閃失,讓奴婢如何交代。」
越說越傷心,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張氏微微一笑:「好啦,我喝就是了。一碗湯藥,何須你這般煞費苦心哄我。」
一主一仆相伴三十餘載,彼此心意相通。
春蘭在想什麼,一個動作張氏就能讀懂。同樣,張氏想什麼,春蘭也是心知肚明。
唉!
有婢女門前通報,秀娘點點頭,躬身走了進來:「夫人,有醫者上門問診。」
張氏皺眉:「哪來的醫者?何故上門問診?」
見張氏有些慍怒,秀娘連忙解釋。
「還請夫人責罰,是秀娘擅作主張,將夫人服用的湯藥藥渣撒在了門前。」
張氏有些不解,眉頭微蹙,要一個解釋。
秀娘見狀,連忙道出實情:「曾聽聞,如果家中有人生了病,可以把藥渣扔到路上。有醫者路過,就能知道這是治什麼病的葯。如果發現用藥不對,就會主動上門問診。」
張氏點點頭原來如此,也算這丫頭有心了,初心不壞,不過,見識淺薄了些,該罰。
張氏揮了揮手:「去領板子二十,退下吧。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做。春蘭,給那醫者一些五銖錢,打發了吧。」
「是,小姐。」
秀娘一聽,恭恭敬敬行禮退下,準備去領罰,但心裡滿是委屈誰都看的出來。
春蘭嘆了口氣,見她滿是迷惑的雙眼中蓄滿淚花,心生惻隱,還是解釋了一下:
「以後做事多些心思。先不說小姐是什麼身份,且說有人心懷歹意,喬裝醫者暗害小姐,此當如何?若在湯藥中做些手腳,這又該如何?固然有人試藥,然你去試嗎?」
秀娘聞言身體一抖,她是真沒想那麼多,如此看來這次被罰一點不冤。
甄氏府門前,站著一中年人,四十上下,精神矍鑠。行走間,邁步間距像是量過尺寸。
他就是被打發的醫者,姓張名機,字仲景。
這幾日在城外義診,甄氏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所行之事也與他志向相投。
又聽得甄氏三郎種種離奇傳說,便起了些好奇,走訪不下百人,皆言之鑿鑿。
渡氣救人之法,他也見了。除了不合理法外,此法當真有些奇異,特別是對溺水之人有奇效。
路過時剛好看到有人倒藥渣,隔著幾步聞了聞,就知這風寒藥方缺了幾味藥材。
就打算藉機上門,萬沒想到被請了出來。稍微細想,就知道問題出在何處,不禁搖頭苦笑。
想罷也不強求,如果有緣分終究會碰面。
想了想,這甄氏主母善心可鑒,善行可表,不該被病痛加身。
也罷,就地寫了一張藥方,還用上了身上唯一的蔡侯紙,這也是身份的象徵,不會被下人隨手扔掉。
還押上甄氏打發的五銖錢,又另掏了一份給門衛,揚長而去。
一盞茶不到,藥方出現在張氏手中。立即請了數名醫者研看,結果一看一個不吱聲。
按方服藥后,果不其然,藥到病除。張氏知道自己錯過了大賢,再遣人去找,哪裡還有人影。
數日又過,城外流民越積越多,寥寥一數幾十萬人。
甄氏的名聲也越來越盛。
眼見天氣轉涼,時機已到。張氏站立城門前,身穿粉色裙裾,肩披狐裘,豎發高盤,身無配飾,已是一身貴氣。
身旁春蘭、瑤光、瑤惜,身後整整齊齊排列二十夜影,二傻充當門神,福伯頭前站立,正不斷吩咐手下,跑馬傳令。
一車車糧食拉出,鋪滿整個城門,一眼望不到頭,甚是壯觀,這也給了流民莫大的信心。一切按部就班,按計行事。
下方有感激不盡的眼神,也有貪婪覬覦的目光。
張氏下意識眼光環視,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眉頭一皺,有些不悅,這眼神太過無禮。
不久有僕人來報,汝南袁氏取糧的商隊到了,還遞上了名帖。
張氏隨意翻看了一下,署名是袁氏當代家主袁基的名諱。
嘴角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給春蘭遞了個眼神,春蘭點點頭,直接將人領了上來。
瑤光、瑤惜也準備好了屏風遮擋。
張氏瞥了一眼,來人二十上下,行走間步履從容,面相不差,有世家公子該有的氣度。只是那雙眼睛張氏看了就心生嫌惡。
來人五步外站定,禮數絲毫不差,拱手行一個晚輩禮:「袁氏袁爍,見過夫人。」
說完遞上一張清單,春蘭接過,打開看了看,內容早已是說好的,絲毫不差。
只不過結尾處有一首小詩,墨跡未乾,顯然是新加上去的。春蘭看後點點頭。張氏見狀掃了一眼。
「遙遙兩相望,欲訴無從語。城外粟成行,相思滿成倉。」
一瞬間氣的呼吸急促,這賊子敢公然調戲她,當真好大的膽子。還發作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