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人面不知何處去

第142章 人面不知何處去

「等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欣欣已經和長哲訂婚了。」

謝春風喝了口熱茶,鏡片后的眼睛通紅,雙手死死握著,因為多年歲月打磨而顯得蒼老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盛清一直在桌下握著許梓衿冰冷的雙手,此刻,大拇指正輕輕的摩挲著他的手背,無聲安撫。

許梓衿眼中有些淚,看了謝春風許久,才平淡的問:「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你去東寧后,難道沒有和我母親聯繫過嗎?」

謝春風無奈的嘆了口氣,「怎麼可能沒聯繫過?我一到東寧,就給她寫了信,當時書信大概要四五天才能送到她手上。」

「我天天都在等著她的回信,但一直都沒有。後來,我又陸陸續續寫了好幾封,全部都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有一天,我實在等不住了。就去公用電話亭打了章主任辦公室的電話,但接聽的人,是許長哲。」

許梓衿和盛清都是瞳孔一震,似乎猜到了答案。

謝春風苦笑起來,「他告訴我,孟欣因為我的不告而別,起初非常氣憤,後來卻慢慢想通了,覺得我們的追求不一樣,並不適合繼續下去。她打算把我忘了,重新開始生活。所以,我寫的那些書信,她才不回的。」

「你信了?」許梓衿聲音有些顫,疑惑悲涼的問。

謝春風:「怎麼可能!我說,我不相信他的話,麻煩讓孟欣來接個電話,我想聽她親口和我說。」

許長哲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才為難的開口告訴我,「春風,實話和你說了吧。我和孟欣明天要訂婚了,她不會等你了,忘了她吧。這是孟欣要我轉告你的原話。」

謝春風眼眶裡的淚順著臉頰滾落到黑色木桌上,「我了解孟欣,只要她看過那封告別信,聽到我臨走前留下的話,她就不可能會這麼做,更不可能會說那種話。」

「當時,我就反應過來,許長哲或許根本沒有轉交我的信也沒有把我說的,『要娶孟欣』的話告訴她。」

「我還想再說什麼,許長哲已經把電話掛了。」

盛清有些唏噓的開口,「您,沒有直接回村裡找她嗎?」

謝春風抬頭,望向雪白的天花板,直到瞳孔失焦,視線徹底模糊,才堪堪說:「我去了。但當時的條件,坐火車得一天一夜。等我趕回村裡時,許長哲已經帶著孟欣一家去了蒼溪市。」

「蒼溪市太大了,我問遍了村裡每家每戶,沒有人知道他們具體在哪。」

許梓衿深吸一口氣,顫聲問:「後來呢?」

謝春風:「後來,我一直在尋找他們,拜託了很多人打聽,最後都沒有結果,許長哲彷彿把孟欣藏了起來,故意不讓我找到。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那是孟欣寫給我的,也是這麼多封無疾而終的信件后,我得到的第一封回信。」

「我當時很高興,午飯都顧不上吃了,直接跑回宿舍,關上門,小心翼翼的拆開信封。可當我看完信上的內容后——」

謝春風低下頭,含淚苦笑,「孟欣說,我當年不告而別後,她很難過,開始的時候,她盼望著我能聯繫她,給她寫信說明原因。可她等了兩個月,什麼都沒有等到,她對我很失望甚至有些憤恨。」

「許長哲很好,一直陪著她,期間她父親生病也是許長哲忙前忙后,打理照料,送到了市裡的醫院,雖然父親最後還是去世了,但至少因為市裡良好的醫療條件,強行續了一段生命的時光。」

「父親是帶著笑意走的,走之前希望她能嫁給許長哲。一算報恩,二算無憾餘生。她父母都一致認為許長哲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孟欣嫁給許長哲他們二老也沒什麼遺憾了。」

「孟欣說,許長哲對她一直很好,她婚後過的也很幸福,她和許長哲還有了一個孩子,取名叫許梓衿,取自『清清子衿』,但她覺得『子衿』好像有點像女孩的名字,所以,改成了桑梓的梓。到時候,有機會的話,帶給我看看。」

「信中最後,她說,嫁給許長哲是她自願的,不出於任何原因。許長哲很優秀,對她很好,她想和許長哲好好過日子,也希望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還說,我要是結婚後有了個女孩,說不定還能訂個娃娃親。」

謝春風雙手掩面,一直克制隱忍的淚水終是盡數落了下來,浸染來不及摘下的眼鏡鏡片。

良久,他才從雙手間略微離開,抬頭,悲涼道:「那是她給我寫的第一封回信也是最後一封,看到她過的好,我也放心了,不願去打擾她。可我......」

謝春風整個人開始顫抖,艱難的吐出那幾個字,「我沒想到,沒幾年後,她就去世了。」

桌下,許梓衿死死握著盛清的手,指甲陷進盛清的掌心裡。這時候的他,已經想不到那麼多了,只是本能的想用這種類似自殘的辦法緩解,讓自己保持清醒,力度不是他能把控的。

盛清早就知道許梓衿會這樣,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握著許梓衿的雙手,防止他把指甲掐進他自己的皮肉里。此刻,被許梓衿的指甲這樣用力的掐進他掌心肉里,盛清只是略微蹙了下眉,其餘一點疼痛該有的反應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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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梓衿看著對面的謝春風,看了很久,他甚至還想,如果當年母親和眼前這位謝春風,謝老師,按照他們所暢想規劃的那樣走下去,自己,過的是不是會完全不一樣?

但僅僅閃過一瞬間,就被他擦除了。心裡都不禁鄙視自嘲,如果母親真和謝春風在一起了,還會有他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是母親和許長哲所生,身上有抹不掉的屬於許長哲的那部分基因存在。母親和謝春風的孩子,應當會過的很好,不可能像他這樣,身體和心理都是毛病,過的支離破碎,殘敗不堪。

寂靜非常的辦公室,終於再次響起聲音。

許梓衿平靜的說:「她騙你的。」

謝春風明顯一愣,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許梓衿說的是孟欣。

「她過的很不好。許長哲天天都在懷疑她還惦記著你,是不是想偷跑出去,來東寧找你。為此,許長哲派人看著她,限制她的活動,將她『囚禁』在那棟高大的別墅里,到死都沒能走出去。」

他每多說一個字,謝春風的呼吸就加重一分,到最後,臉都發紅,快喘不過氣來。

謝春風難以置通道:「她,她為什麼要騙我?」

「我不知道。」許梓衿眼眶發紅,淚水再次涌了出來,未乾的睫毛又掛上了水珠,聲音和身體一樣,顫的不成樣子,「或許,她不希望你自責吧。也可能是,她真的想好好過日子的。」

許梓衿搖頭苦笑,「但她沒想到,許長哲是個十足的人渣,根本不值得她做這些。」

謝春風已經摘了眼鏡,哭的泣不成聲。

他身上那種溫文儒雅的氣質為他抵禦了不少歲月的催折,平添幾分『年輕』之色。平常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快五十歲的人。

而此刻的他,氣質盡無、頹然消弭、蕭瑟凄涼,似乎瞬間老了十多歲。整個人顯得蒼老又無力。

盛清看著面對著坐的兩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忽然,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那雙手有動靜,似乎在用力抽離,盛清一下子就慌了,「寶寶,你要幹嘛?」

許梓衿聲音不太穩,話語里有些乞求,「我們走吧,我想換個環境,去消化今天發生的事。」

盛清一刻不敢耽誤,立時站了起來,手環過許梓衿的後背,搭在他另一側的肩頭,扶著他往外走。

出於從小的教養,盛清對謝春風做了個告別,「春風老師,我們先走了。」

謝春風雙手掩面痛哭,沒有回話。

盛清扶著許梓衿走到門口,空出的那隻手去轉門把手。

門開了,外面的光亮迅速照射進來,許梓衿走出門的最後一秒,停了一下。

背對著謝春風,淡然道:「五月中旬,我會回一趟蒼溪,屆時,謝教授一起吧。」

謝春風這才扭頭看向他站在門口的背影。

只聽許梓衿接著說了句,「有些事情,該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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