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願為大人的棋子
林挽朝聞言,朝他看了過去,一雙如雨的眸子輕挑。
「寺卿大人用自己清白幫我,臣女自然感恩戴德。」
裴淮止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撐著下頜,身子下沉,湊近了些,笑看著他。
「無礙,本官的清白,算不得什麼。」
林挽朝手帕下的手指緊緊地攪在一起,就快要無法直視裴淮止那古怪的目光。
關鍵時刻,他終於收回視線,坐正了許多,眼中輕帶打量。
「上次在西城山,你同我說,你能了解我心中之事,今日終得一問,我心中的事,是何事?」
林挽朝眸光微沉,沉吟片刻,緩緩開口:「聽街頭巷尾的傳聞,大理寺卿多年一直在追查十二年前的宮中懸案。」
裴淮止笑容依舊,只是眼中漸冷。
「繼續說。」
「當年這件命案轟動大慶,太後下旨徹查,卻因亡者身上並無他殺跡象,一切都指向自盡,但那人腹部卻被剖開。只是後來陛下也有意將此案壓下,便不了了之,卻有人——一直在查。」
裴淮止垂眸,一點點收起白玉扇,喜怒不辨。
片刻,他沉沉開口。
「林挽朝,你好大的膽子。」
林挽朝被這句話冒出的寒意激的微微一縮,但還是強忍鎮定緩緩坐穩。
裴淮止挑眉:「探聽宮中秘聞,妄論朝政,可都是死罪。」
「可臣女並不怕死。」
「所以呢?我該誇你勇敢嗎?」
林挽朝喉頭輕動,眼下微微泛起紅意,一字一句的說:「臣女的心早在三年前便就隨滿門一百二十八口被燒死了,不過蒼天有眼,留我這幅軀體半人半鬼的苟活,只為能為亡魂雪去冤恨復仇。我提這件懸而未決的案子並不是賣弄本事,更不是想挑釁大人的底線,我只是想告訴大人,臣女也有局要做。而只要大人願意助我將此局布成,大人的局,我甘願為棋子。
——不論是將此案查下去,還是成為這案子的磨刀石,我都心甘情願。」
裴淮止冷冷的將扇子放下,端起杯盞,長睫隱隱蓋住眼中的情緒:「當棋子也是需要本事的,你憑什麼讓我幫你。」
「我入大理寺,破西城山匪患,如今又接下裕都書令走私案,自然就是有把握向大人證明,臣女是有資格的。」
她知曉,這些目的,恐怕裴淮止早就察覺,與其讓他身懷疑心,不如親自坦白。
「這世間也許不缺棋子,可並不是不缺不怕死的棋子。臣女身後孤身一人,無親無故,願意查一切別人不敢查的案子。」
這話說得動聽,且誠懇。
裴淮止眉眼輕挑,微微揚笑,忽然問道:「所以,你曾經嫁於薛行淵,也是為了一局棋。只是棋敗了,你便又尋上我?」
林挽朝一滯,想起清茶山上救下自己的少年將軍,那時家中還未慘遭屠戮,緩緩垂下眼眸,如實道:「也不……全是。」
微不可察的,裴淮止的眼冷了下來,將杯子重重放了下來。
「你是真心悅於他?」
「曾經是。」
「好一個曾經是啊……這女子心悅他人,難道還可覆水能收?」
「林家滿門被滅后,我就只想復仇。」她也不知是為了辯解自證,還是在告誡自己,說道:「這世間情愛,偶有一生一世,多的,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裴淮止眼裡的林挽朝溫柔和軟,卻字字鏗鏘,堅韌至極。
馬車內安靜的出奇,唯有外面車轅碾過粗石的顛簸聲不絕於耳,可偏是這樣,裴淮止望著林挽朝,卻覺得世間唯有此刻是寂靜安寧的。
往後,林挽朝則是,步步驚心。
*
「住店!」
衛荊將劍放在桌面,面色威冷。
本還在打盹的小二睜開眼睛,瞧見這劍嚇得一個激靈。
離裕都還有一日的路程,三人暫且先在途中小城的驛站里歇息一夜。
「客……客官,您想住個什麼房?」
「這裡最好的,開三間。」
小二微微一瑟,轉身指了指背後,那裡只掛了兩間天字房的木牌。
「上好的房有,不過就剩兩間,其他也都住滿了。」
衛荊皺眉,這鳥不拉屎的延邊小城客棧竟也會住滿。
「客官有所不知,這方圓幾十里也就我這一家店,今日這店裡來了一幫京都的官差,房便就住滿了。」
衛荊回到馬車上,隔著帘子如實告知。
裴淮止微微靠著扶椅,閉目微憩,面色不善。
「我很困,明白嗎?」
畢竟這一路都未曾歇息片刻,已經是裴淮止醒著的最長一次了。
「屬下明白,只是房間只剩兩間。」衛荊道:「林姑娘和您一人一間。」
聞言,裴淮止忽然掀起眼皮,薄唇輕啟:「你呢。」
「無礙。」衛荊道:「在外辦案本就是多有不便,馬車上歇息一晚也可。」
衛荊在心裡念叨,不住馬車,難不成還能讓自己和大人住一間?
誰不知道,裴淮止向來性子孤冷,睡覺的時候窗外有隻貓路過都得遭殃,怎能容忍和別人共住一間房。
林挽朝心下有些過不去:「衛統領,不如我在馬車歇息,你到房間。你又要探路又要保護裴大人,比我辛苦。」
衛荊沒打算住,但突如其來的關心還是讓他有些臉頰發熱,他摸了摸腦袋正欲拒絕,裴淮止卻開口了。
「不行。」
裴淮止抬起眼眸,吹了吹杯子里的茶葉,又飲下一口。
「這馬和衛荊自幼相識,他們關係極好,勝似親兄弟。所以,睡馬車這種事情,更適合衛荊。」
此刻的衛荊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個馬兄弟?
但還是急忙順著主子的話頭下了台階,乾巴巴的笑著點頭:「是啊,我……還是我在馬車睡吧,陪我兄弟。」
林挽朝看了看衛荊,又看了看裴淮止,有些茫然的點頭。
下車時,林挽朝欲言又止,似是有話要說。
裴淮止挑眉看她,問:「怎麼了?」
林挽朝也不知該不該說,她抿了抿唇,還是說了:「那馬……呃……是母的。」
衛荊又是一口老血。
裴淮止嘴角微翹的看了一眼林挽朝,說道:「林寺丞很是善於觀察。」
林挽朝勉強的笑笑。
看來,衛荊自幼認錯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