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經驗之談

車主問：「我們還不知道姓名，這，不太合適吧……？」

這人依然回過神，不再面露驚愕，但眼前的一切，應該還是不在預料中，從那猶豫的語氣，和懸在頸邊不敢觸碰項圈的手，都充斥著對生命的尊重和掙扎。

宋逸的笑容更清晰，回答說：「我是宋逸，飄逸的逸，你呢？」

「距離抹殺還有六分鐘。」

世界開始變得安靜，商鋪的宣傳和人流聲再次失，車尾也開始碎片化，四周的場景正在被拉入里世界，面前人的輪廓開始模糊，眼前的一切正在被剝離，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體驗，再次面臨此景，宋逸的心跳還是不受控制的加快，他身體前傾的幅度更大，手略微下壓，刀鋒刺破皮膚，留下短小的傷口，血珠從中冒出。

宋逸再次問：「你的名字呢？」

面前的人這才抬起頭，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宋逸剛發現，這人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一頭黑直長，鬆鬆垮垮的挽在腦後，充斥著古風的調調，只是在此刻，微微翹起的發尾，在逐漸褪色的世界里，如同掉落的羽毛，緩慢與主任分離，而後飄遠。

對方的唇微微張合，似乎在嘆氣，聲音緩慢而輕柔，在說：「燕唱月，我的名字是燕唱月。」

「距離抹殺還有五分鐘。」

宋逸捏緊匕首，背部的肌肉繃緊，他聽到重物壓在棚頂，有東西砸到上方，堅硬的金屬在此刻也脆弱的與紙張沒有區別，他甚至明顯感覺到頭頂的下陷，在清晰的撕裂聲里，隔在他們與怪物之間的金屬，在緩慢剝離，車窗也在擠壓中碎開，飛濺的碎片在空中化為粉末，走動的人群化為煙霧，又隨著風散開。他的唇瓣微張，剛要催促，聲音還沒能離開舌尖，倒是看到燕唱月的唇角上揚，似乎也展露笑容。

他聽到燕唱月的聲音，在說：「我願意為你獻出生命。」

粉碎的世界在此刻凝固。

那些潰散的色彩和建築在此刻，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拉扯，也像是有誰按了復原鍵，緩慢填充會原處，外界的喧鬧再次湧來，鬧市的喧嘩再次降臨在此處。

「玩家072綁定成功，正式獲得參賽資格，恭賀你的出生。」

生硬的系統音說完，是清脆的碎裂聲，輕微，但持續下來，一聲連著一聲，隱約中，甚至像是一場雨。

宋逸心中的歡悅戛然而止，他在慶幸中，忽有所感，收回手中的匕首，下意識扭頭，從車後窗向外看去。

那灰色調的世界，正在緩慢被填入色彩，撲過來的怪物在空中定格，然後隨著那細微的聲響，緩慢粉碎，又幾乎是立刻被抹除，漸漸失去痕迹。

他在心裡問：「他們呢？」

一時沒有得到回答。

他又問：「系統，你還在吧，那些……追著我的人呢？」

有數秒沉默，而後，宋逸再次聽到熟悉的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平靜地播報。

「請稱呼我為「諾亞方舟」，玩家072已獲得參賽資格，該系列的殘次品全部完成銷毀，不再生產。」

「系統頁面正在載入中，歡迎來到無主之地。」

無主之地。

宋逸第二次聽到這個詞，在背後發涼的此時，通過沒有波瀾的聲音，只覺得喉嚨像吞了冰一般，寒意在體內蔓延。

他在心裡問：「無主之地是什麼？」

諾亞方舟沒有回答。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燕唱月，遞過來紙巾，問：「還有濕巾，你需要嗎？」

宋逸說：「不用。」

而後，他低頭去，去扯濕噠噠的手套，上面的血跡打濕了袖口，不需要明確的鏡子，只要抬頭，便能通過後視鏡所照映出的部分容貌，清晰看出來——他不是個好東西，整個人看上去血腥又凄慘。

但燕唱月格外堅定，將紙巾展開，繼續向前伸，這次宋逸沒拒絕。

他的大腦還有些空白，有透明的液體隨著低頭的動作，落在皮手套上，沖淡手臂上的一塊血跡。

原本活躍的思維，第一反應是說，別流口水啊。

也是同一時間，他意識到這是眼淚，他似乎哭了。

但有什麼好哭呢？

宋逸眨了眨眼，涌到眼眶邊的淚水大顆落下，柔軟的紙巾貼在他的面頰上，他順著擦拭的力道，緩慢偏過頭，再次與燕唱月的視線對上，從窗外看，更像是把半張臉都埋進對方的手心。

剛才還被人強迫戴上炸彈，讓人用刀脅迫，此時依舊面對著行兇的惡徒，燕唱月的神情也算得上溫柔，動作輕緩，慢慢蹭掉宋逸面頰上的淚水和污跡。

那種古怪的氣氛更濃了，宋逸有點打噴嚏，整個臉崩得緊緊的。

燕唱月卻又問：「要不要下車去給你買新衣服？」

宋逸沒忍住，真打了個噴嚏，這位剛才還好好先生的人，手腕一轉，直接把紙巾捂到他臉上，擋住了噴嚏的後續。

在那麼兩秒內，他們對視，沒人講話，兩秒后，宋逸的手搭在燕唱月的小臂上，略微用力，連手帶紙一起從自己臉上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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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逸說：「行，但是先別急，我幫你把脖子上的拆了，不然一進商場，我們的組合可太炸裂了。」

講話的東西，他又一次握緊匕首，熟練的抬手，刀鋒對著燕唱月的脖頸而去。

燕唱月下意識後仰，抬起雙手，類似於投降的姿勢，擺在胸前。

「這是炸彈吧？」燕唱月問，聲音有些尷尬，手又向前推了點，作出抗拒的動作，繼續說：「就這樣拆……不合適吧？」

宋逸一揚眉，異常自信地回答：「沒事，我有經驗。」

是指剛才他在里世界的粗暴拆分，但天知、地知，燕唱月不知道，於是，燕唱月放下手，將信將疑的盯著他。

匕首再次刺入項圈，卡在金屬的連接處，略微用力，便將其撬開了。

宋逸在收手時，順便將其接住，一同帶回面前，還攤在手心上晃了晃。

可惜，這次沒有里世界覆蓋，也沒有自動修復的bug了，項圈的確是拆下來了，上面的紅光也閃爍的更快。

燕唱月整個人後仰，肩膀緊貼著車門，手已經去摸門把手，同時問：「可以了？這是可以了？」

「它看上去要炸了！」

宋逸也睜大眼睛，驚訝地看看手裡的炸彈，又看看燕唱月，這眼神沒有安撫的力量，反而讓燕唱月車門打開了，在燕唱月一條腿伸出車時，他這才意識到什麼似的，把手中的項圈拋起，要丟出去，又想起來外面是鬧市，再次將它接住。

這是安靜的炸彈，沒有滴滴倒計時的聲音，只有腦海里再次響起的提示音。

「載入失敗。」

宋逸說：「沒關係，這是遊戲，不會死人的。」

雖然這樣講，他是真緊張了，手裡的項圈再次拋起又接住，危險的金屬物在空中搖擺，匕首都被放在中央扶手上，雜耍般的動作行雲流水，就是對炸彈沒有任何效果。

「載入失敗……載入失敗……」

他逐漸睜大眼睛，舉止間也越發獃滯，燕唱月張張唇，終究是沒跳下車，反而轉身湊近，向他伸手，像是要接過項圈，然而，他先一步改變行動，張開嘴，將項圈丟向自己，在牙齒咬住項圈的瞬間，堅硬的金屬開始融化，如液體一般，順著唇舌灌入口腔。

「衍生物正在回收中……載入失敗……」

「衍生物回收成功……載入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