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論用情正言砭惡俗歸大限慈母撇嬌娃(2)

2.論用情正言砭惡俗歸大限慈母撇嬌娃(2)

挨過了殘年,北方大事粗定,開河之後,便有到天津輪船。***鶴亭寫了一封信,與了盤纏,叫李富到京里去投信與陳戟臨。李富叩別自去。不多幾時,得了李富來信,才知戟臨夫婦被殺,仲藹已往陝西,伯和仍無下落。棣華得了此信,愈加悲苦。如此又過了一年多,1棣華暗中流下的眼淚,少說點也不止一缸了。忽然一天,鶴亭悻悻然走了回家,對棣華說道:「你說陳家這畜生一向在那裏來?」棣華聽了,愕然不知所對。鶴亭把桌子一拍道:「他一向只在上海,卻藏着不來見我!」棣華聽說,心中暗暗的念了一聲佛道:「只要旅人無恙,就是父親動怒,不免慢慢的勸得息下來。」2鶴亭又道3:「他在天津,不知怎樣拐了人家許多金銀、飾、衣服等物,前年便到了上海,結交一個甚麼辛述壞,由這個辛述壞勾引了他,就識了無數的狐群狗黨,在上海大嫖起來。去年五月,討了一個妓女,叫甚麼金如玉。過了沒有幾個月,這金如玉就罄其所有,席捲而逃,便把他鬧窮了。又吃上了鴉片煙。從去年冬天便落魄下來,在虹口一帶的小煙館里住宿,近來竟鬧到求乞了,你說可氣不可氣!」4棣華聽了一席話,如冷水澆背,如天雷擊頂,如萬箭攢心,那酸甜苦辣的味道,一齊向心上湧來,見父親十分動怒,又不敢說話。鶴亭又狠狠的嘆了一口氣。棣華道:「這是女兒命苦所致,父親不必動怒,休要氣壞了身子。」鶴亭道:「當日看他小孩子時,人甚聰明,就是後來長大了,我也看他舉止端方,心中甚是欣慰,卻不道一變變到如此。此刻我打人找他去,等找了來,且叫他在家裏住下,先叫他把鴉片煙戒了再說。」棣華低頭道:「父親只當疼惜女兒!」鶴亭嘆了一口氣,起身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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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過了一年,是壬寅年了。

2聞此說不怨不怒而喜,是何等。

3補敘伯和以前之事。

4隻用鶴亭口中述出並不費事,倘從伯和一邊敘來,則**娶妓種種醜態,未免有累筆墨矣。由此觀之,可見非義之物得之不祥。

棣華獨自一個暗暗垂淚,想他為何一旦顛倒至此,總是所交非人所致,但願此番尋着他,等父親勸戒得他醒悟了便好。大約年輕男子,在外胡鬧,都是不免的,他離了父母,無人管束,他自然有糊塗的時候,這也難怪,只是太把身子糟蹋了。想來想去,又怪著出京之日,自己不該過於矜持,叫他不肯同坐一車,以致失散,這都是我害出來的。越想越是追悔,便拿指甲自掐起來。

且說鶴亭相識一個朋友,叫做卜書銘,是開鴉片煙館的,伯和有錢的時候,常去買煙,買得多,便相熟了,彼此通過姓名,也略知伯和的來歷。一天,鶴亭對他說起女婿失散的事,書銘問起他女婿姓名,正是陳伯和,便如此這般的告訴了一遍。鶴亭便托他去找尋,自己便回來告訴女兒,然後回到店裏。不多一會,書銘帶了伯和來,伯和不免上前拜見。鶴亭看時,只見他骨瘦如柴,面目黧黑。此時三月里天時,上海尚冷,他只穿了一件破舊竹布長衫,十分瑟縮。鶴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著書銘和眾多夥計,不便說他,等書銘坐了一會辭去了,方才把他帶回家裏來,在書房中坐定,問他以前的事。1伯和道:「我因為失散后,流落到上海,所以不敢相見。」2鶴亭笑道:「誰不知你在天津了橫財,到上海來嫖了個不亦樂乎,娶了個妓女,被他捲逃了,累得你一寒至此!此是已往之事,且不必提了。你為甚麼又吃上了鴉片煙?這個東西便是一生之累,我見了他,恨如切骨。你從今可住在我這裏,先把鴉片煙戒了,好好的在這裏溫理舊業,將來也可以望個上進。」伯和道:「我吃煙並沒有癮,不過頑頑罷了。」3鶴亭道:「只要如此便好了。你令尊令堂都沒了,你可得信?」伯和大驚道:「這是幾時的事?」鶴亭道:「可見得你是昏天黑地的過日子,連父母信息都不去打聽打聽。」說罷,取出李富的信給他看了,也不免流下淚來。4鶴亭走到樓上,叫姨娘撿出一身棉衣服來,叫丫頭拿下去,給伯和更換。轉過棣華房裏,對他說知伯和來了,要留他住下,叫他戒煙的話。棣華把臉漲的緋紅,要開口說話,卻又說不出來。鶴亭道:「女兒有話只管說,何必如此?」棣華方開口要說時,又頓住了,臉上又是一紅。鶴亭道:「奇了!有甚麼說不出的話呢?」棣華方才嚅囁說道:「女兒聞得戒煙不得法,要鬧出病的。父親要他戒煙,一面要請醫生來調理著方好。」5鶴亭道:「這個容易,醫生彭伴漁和我是老朋友。我回來寫個條子,請他天天出診時,順便來一次便是了。」說罷便下去,又故意回頭笑道:「女兒放心,我絕不難為了他。」一句話說得棣華雙頰緋紅。鶴亭便笑着下去了。棣華暗想父親到底疼惜女兒,方才那等大怒,此刻他來了,便一點氣也沒了。我說的話,千依百順,不知我棣華何等福氣,投了這等父母,但不知終我之身,如何報答罷了。又因伯和到了,肯住在家裏戒煙,心中又是一暢,旦夕只望他戒煙之後,調理好身子,便如願相償了。6————————1鶴亭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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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海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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