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姦細(1)

22.姦細(1)

徐瑞星來得正是時候。他不來也要被招呼來。侯校長指示,把高三教師全都招到辦公室。徐瑞星進去的時候,楊組長正撥他的電話,看見他后,楊組長消掉了摁出的幾個數字,又開始撥其他人的,每撥通一個,都極小聲而神秘地只說一句:立即來辦公室。除了楊組長摁鍵的聲音和通知人來的聲音,辦公室里闃無聲息。幾個領導都沒坐在凳子上,都站着,一律抄着手,黑著臉。老師們則神態各異。岳興明在批改作業,多少有些沒心沒肺的樣子,徐瑞星知道,這一是因為他妹妹的腎病越來越重,沒精力為損失一個尖子生焦慮;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岳興明對而今的中學教育深懷不滿。康小雙就不一樣了,她顯得那麼虛弱,像剛剛生過一場大病。別的教師被這種凝重的氣氛壓迫着,呼吸聲聽得清清楚楚。徐瑞星把各位掃了幾眼,拿出了備課本,可他馬上又想,這時候把備課本拿出來,好不好呢?我是不是該做點別的呢,比如說,問一問究竟出了什麼事?當然,我必須問一下,要不然人家就會想,他進來分明看到氣氛不對,怎麼連問都不問一聲,未必他早就知道兩個學生不在了?徐瑞星打起精神,用教棍把他旁邊的老師捅了一下,用眼睛問了,那老師悄聲說,汪文強跟江玲跑了!徐瑞星的嘴使勁地張開,而且就那麼一直張著,直到那老師又把頭低到了胸前。

所有教師都到辦公室來了,大家都以為侯校長要像花遠輝失蹤后那樣罵人,甚至會暴跳如雷,可是他沒有,他只嘟囔了兩句誰也沒聽清的話,一句正經的指示也沒有作,就離開了!

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他就陷入了沉思,直到離開高三辦公室,他也沒能從沉思中走出來。

侯校長這一走,兩個副校長和桂主任就完全摸不到廟門,彼此看了幾眼,也跟着走了。

辦公室的教師,凡有課的,都齊刷刷站起來,奔赴各自的崗位,沒有課的,就坐在那裏,繼續呆。

大約過了十分鐘,桂主任又上來了。他走得那麼急,橫格白襯衫的衣襟直往後捋。他進來后,把辦公室門關了,說,大家注意,我在這裏透個底,我們學校出了姦細!

很顯然,他布的觀點就是侯校長沉思的結果。

像一粒子彈打在徐瑞星身上,堅硬,滾燙。他抽搐了一下。

什麼叫姦細?桂主任接着說,就是幫助敵人刺探消息的人!——徐老師,你是教語文的,我這個解釋錯沒錯?

所有的目光都聚到徐瑞星身上,但徐瑞星卻像傻子似的,反應不過來。他說桂主任你說啥?

桂主任卻並不需要他回答,目光又盯向了別處,娘的,他說,兩個學生同時走掉,只能是姦細乾的!特別從江玲身上更能看出這一點,她父母那個樣子你們也知道,如果不是被出賣,江玲絕不可能走!

尖子生被挖走,通常有三條途徑,一是外校管事的人跟某尖子生的家長認識,暗中與之接洽;二是家長為獲取高額獎金,主動去找外校領導,讓孩子轉學;三就是被線人出賣。因新州城南北兩大片區相對獨立,往來不多,彼此要不是有親戚關係,相識的很少,江玲的父母都是南城鞋廠的工人,在北城也沒什麼親戚。那兩口子老實得讓人吃驚,江玲從初一開始就是家事的決策者了,凡是大宗支出,比如是否買空調,是否換電視機,全由江玲說了算,他們也心悅誠服地聽從女兒的指揮;對江玲的學習,他們歷來不管不問,幾年來,兩人從未踏進學校一步。這樣一對夫妻,卻養了這麼好個女兒,都說是憨人有憨福——他們哪裏想得到去找五中聯繫!

大家可能已經知道,桂主任接着說,我們在其他學校也養了姦細,否則像張澤君這樣的學生我們就沒法挖過來,但實話告訴你們,我每次去跟那個人見面,表面上跟他稱兄道弟,心裏卻在作嘔,沒有人看得起吃裏爬外的傢伙!

說了這些話,桂主任氣宇軒昂地開門走了。

他人走了,卻把一個問題留了下來。大家的心裏被一種奇異的惆悵瀰漫着。此前,他們聽說好多學校都有姦細,但並沒有實感,除了徐瑞星,都不知道張澤君是被五中自己人出賣到二中來的,現在證明姦細真的存在,不僅存在於別處,還存在於近旁!在弄清事實之前,每個人都是被懷疑的對象,教師們盡量不去觀察別人的臉色。但又控制不住好奇心,往往是剛抬頭看某一個人,那人也正抬頭看自己,兩人的目光還沒碰上,就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錯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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姦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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