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造福一方的罪人（2）

我知道，我與潛仁不管鬥爭的結果如何，有一點已經定死了，我開始在q市孤立。我的對立面會突然地增加起來。而且，流動在公開場合之外，行走在光明的陰影之中，躲藏在大庭廣眾之下，醞釀在芸芸眾生心房深處的竊竊私語，會把我俞陽市長指責得一無是處，罵個狗血噴頭，簡直是一個不知香臭、不曉人、不通世故、無無義的冷血動物。這種極其悲哀的預測，並非毫無根據。而是我早已現，潛仁的優點太多了，在不計其數的人物之中，倘若搞個民意測驗，擁護潛仁的人絕對驚人得多。記得有一次我下到潛仁的故里潛村搞調研，我到了村民的住地，真是開了眼界。儘管這些年我到過不少農村，雖然大多是陪上級領導深入基層視察，或圍繞農村工作的應景走馬觀花，但是能有如此建築規模，如此建築風格，如此建築韻律，如此千篇一律的建築群，卻是我第一次的現。許是我的孤陋寡聞，我的遲鈍怠慢，我的高高在上吧，使我少有真正沉下去的機會，當然也就難覓如今新農村的日新月異的風貌了。村幹部大概已看出我的疑問，就很隨意地說，俞市長，咱們這潛村，只要是咱村的村民，一戶一套宅院，無論戶型、佔地面積，都一模一樣，全是兩層樓房，兩分半地的院落。你隨便到哪一戶調研，都是一個樣的。

我也就將計就計地行動起來，即興地選擇農戶，破門而入，而且不要村幹部陪同，只有趙鑌一人伴我。在潛村上千戶的宅院中，我花去兩個半天時間，進了十六戶農家。從村頭到村尾，從山腳到山腰，凡是我走進的農戶，不論遇上年輕的夫婦，還是上歲數的老人，他們都是眾口一詞，誇獎村支書潛仁（潛仁儘管職務幾經升遷，但村支書這個芝麻官始終兼著）一心為村的精神及超眾出群的才幹。年輕人多是橫向比較，他們以自己是潛村人而驕傲；他們以潛村人能享用三百平方米的獨體小洋樓院而沾沾自喜；他們以村裡有自建鍋爐集體供熱取暖又能洗澡，而蔑視至今尚沒有通上自來水的鄰近村莊；他們以潛村人均年收入為q市農業人口最高收入而飄飄然。老年人多是縱向比較，他們對我道出了潛村昔日的貧窮困苦，而後就是謝天謝地地感激潛仁帶領村民集體致富的功勞。無論年輕人和老年人，從他們的嘴裡都出一種叫我困惑的聲音：「沒有潛仁，就沒有今天的潛村，沒有潛支書的英明決策和正確思路，潛村人只能是永世不得翻身的貧窮村。」似乎潛村人離了潛仁，地球就不轉了，潛村人就傻了，就沒有致富的辦法，就得永遠地窮下去！那次我從潛村調研回來之後，才真正地領略了潛仁在他家鄉至高無上的威望。是的，老百姓要的是實惠，至於這實惠是怎麼來的，他們不管。先人有句話，叫「有奶就是娘」。是啊，嗷嗷待哺的嬰兒，最渴求的就是奶汁奶液，難道他不去認有奶喂他的女人當娘，而去找那沒奶的女人做媽嗎？笑話！這就是潛仁的基礎，是他展升遷的基礎。

潛仁的另一個方面，是我在政界、在官方的氛圍里獲得的。特別是我自己，更是深有感受，享用了潛仁獨到的關愛。凡逢年過節、頭疼腦熱、老人做壽、兒子生日，打著「潛記」的祝福與「潛記」禮品總是應時光臨。我敢說，在q市，沒有第二個人能像潛仁如此操心並關照領導的家事、領導的健康、領導的需求。儘管如今不乏這些愛幫助和體貼領導的人。中國有句古話，有來無往非禮也。禮尚往來早已成為這個民族約定俗成的優良傳統。人家潛仁對領導如此體貼入微，關懷備至，難道人家需要領導體貼和關懷時，你能麻木不仁、無動於衷嗎？況且許多事，許多時候，只是領導的舉手之勞，何不做個順水人呢！這就是潛仁的關鍵，潛仁成功的絕活。

如今，我卻要對潛仁宣戰。可是，潛仁是q省q市樹立的老典型、老模範、老英雄了，無論q省或是q市，都需要這樣的典型。更為重要的是在這方世界，有諸多的人物需要潛仁，需要潛仁的厚愛和關照，需要潛仁的體貼和幫助。然而，我卻要把這個人物打入另冊，置其於死地……我的這種抉擇，勢必要遭人暗罵，觸犯眾怒。潛仁之所以有這麼厚實的群眾基礎和生存土壤，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最大的優點：顧人。這是老百姓的方土語，那意思是說他的心裡時刻裝著大家，想著別人。他不吃獨食，有錢大家花，有飯大家吃，有酒大家喝。絕不是那種吃了肉還要喝湯，喝了湯還要啃骨頭，啃了骨頭連骨頭渣子都不吐的貪得無厭的傢伙。潛仁有句掛在嘴上的話：「只要你心裡有大家，大家心裡就有你。」這也許就是潛仁獲得信任和擁護的秘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