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並無悲憫之心 （六）
越過這階梯，越過這長橋，走過那池子，他便能成為雲霄宗的弟子。
可他的身體也明明白白告訴他——他不配。
冀星樂已經走出了幾步遠，忽然察覺到秦至沒跟上來，便頓住腳步轉身看向他，疑惑道：「怎麼了？」
他這一問，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便都跟著回過頭來看他。
帶路的幾個弟子見狀，一時也沒看出他的身體狀態，以為他臉色蒼白是之前的傷勢沒全好，加之太緊張了，才會如此。
也跟著折返回來，走到他面前輕聲道：「這位小師弟，你可是哪裡不舒服？」
而後又溫聲笑道：「別害怕，讓你們走的，不是真正的寒池，只是引了一些寒池水到另外一個池子里，初進去時是有些難受，但慢慢就習慣了。」
秦至根本不敢張嘴說話。
他怕自己一開口，便嘔出一口血。
那就真的丟臉了！
就在這時候，一縷雪白的身影從天而降。
在場之人皆能感覺到那股威壓。
來人落於最高的階梯之上，垂眸看向他們時，眼神是溫柔的，就連身上散發出來的靈氣也是溫和的，可那遠超他們的修為，還是讓他們感受到了腦袋都沉重的威壓。
幾個弟子沒想到玉含仙尊會出現在這裡，但也聽說他對這批新進來的外門弟子十分在乎，生怕自己做錯了事情，趕忙垂眸行禮請安，「見過玉含仙尊！」
其他人只聽過玉含仙尊，卻從未見過，以前也聽說，即便是入了雲霄宗，也沒幾個人能見過玉含仙尊的！
沒想到，他們還沒算正式入門，就能見到了！
他們興奮又激動，同時也忐忑，笨拙地學著師兄們行禮，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會讓這位從小便視為英雄的偶像嫌棄。
「見……見過玉含仙尊！」
玉含仙尊溫柔朝著他們點頭，溫聲道：「無須多禮。」
隨後，將視線落在秦至身上。
秦至仰頭，怔怔望著那白雪一般的人物。
他……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
如白雪般美得如夢如幻，又如天山上的雪蓮高貴聖潔，更如天邊絢麗的極光，讓人只配抬頭瞻仰。
弟子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正忐忑著不知如何詢問時，便見到他負著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在還有三個台階距離的時候，在秦至面前站定了。
秦至也沒想到他是沖著自己來了，微微瞪圓了眼睛，心跳得更快了。
但奇怪的是，那股十分難受的感覺消失了。
他覺得，大抵是因為自己此刻太緊張了，所以才把那些難受的感覺壓下去了。
他他他……他……他為什麼要看著自己？
他們認識嗎？
秦至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結果咽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才猛地反應過來，方才所有人都行禮了，可他因為太難受了，既沒有行禮，也因為怕張嘴就噴血而沒有喊他，頓時緊張得冷汗都冒了下來。
他趕忙垂眸行禮，只是嘴巴依舊不敢張開。
玉含仙尊忽然伸手，輕輕扶住了他。
那隻手……長得很漂亮。
手指根根都勻稱得很，骨節分明，白嫩得很，那看到雪白肌膚下的青筋，指頭有些尖，可是看久了，又覺得圓潤得有些可愛。
唯一不足的，便是那隻手的溫度有些低。
碰到秦至的手時，秦至竟然被冰得渾身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在身體里瞬間炸開了！
心臟撲通亂跳著。
他好像……對這位仙尊的感覺很不一樣。
但很快，對方便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玉含仙尊仍舊負著手，看向秦至的眼眸是溫柔的，也是含著笑意的，說話時也是輕聲細語的。
他說：「回去吧，你心中並無悲憫之心，亦無修仙天賦，留在這裡也是浪費，雲霄宗不適合你。」
秦至那劇烈跳動的心臟一點一點慢了下來，面上的表情變得越發慘白了。
他看著玉含仙尊的表情有些迷茫，然後是羞恥，就像是被人摁著臉在地上摩擦，那種自尊心被人當眾踐踏的感覺……十分不好受。
甚至有些委屈。
他眼底浮現出紅意，卻無法反駁對方的話。
他清楚得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一個人喜歡穿紅內褲，並不代表著他樂意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扒下褲子露出紅內褲。
那是兩回事。
秦至捏緊了拳頭，只覺得自己兩輩子都從未這般委屈惱恨過。
就算上輩子被人捅死在街頭，他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想說「你憑什麼這麼說」，又想說「老子根本不稀罕」。
可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玉含仙尊又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弟子道：「送他離開。」
秦至再也忍不住了，眼眶徹底紅了起來。
幾個弟子也有些慌了，覺得這有些過分了，但……但偏偏發話的人是玉含仙尊，他們沒有一個人敢求情。
所以，只能僵硬著對秦至輕聲道：「那個……我、我送你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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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至捏得拳頭都在顫抖，但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難堪，所以很利落就轉身跟著那弟子離開了。
其餘的人都傻愣愣看著，連冀星樂都不敢上去送一下秦至。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位玉含仙尊，發現這位仙尊也在目送秦至離開，而且……負在身後的手，也捏緊成了拳頭。
冀星樂不敢多看，只敢在心裡瞎想著：這位仙尊怎麼這麼討厭秦至啊？人都走了，還氣得拳頭捏緊……難道是因為秦至家中忘記供奉他了？
直到秦至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玉含仙尊才離開。
他一走，在場的人便狠狠鬆了一口氣。
其他人不敢說話，倒是那幾個走在前面帶路的弟子小聲議論著。
「玉含仙尊不是來看弟子考核的嗎？怎麼就走了？」
「對啊……總不會專門來趕人的吧？」
「以往都聽說玉含仙尊很是溫柔的，弟子犯了天大的過錯他都不曾罵過人，如今怎的要與這人過不去？」
「誰知道呢，反正跟我們沒關係，快別議論了，正事要緊……」
玉含仙尊剛回到玉含宮，正坐在庭前用雪水煮茶，南殿殿主便來了。
她笑眯眯地將帶來的好酒放在桌面上，尚未開口，便聽到玉含仙尊溫聲道：「你知的，我不喝酒。」
南殿殿主便笑著道：「不喝酒又不是不能喝酒，只是尚未遇到能讓你痛快喝酒的人罷了。」